鸿蒙井内的空气像被淬了冰。
李小凡的瞳孔微微收缩，盯着那道从命陨石板碎片中踏出的身影。
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温度，却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这不是第一次见面。
三百年前他在世界雏形深处封印的那团黑雾，那些在修炼时偶尔浮现在识海的冷笑声，此刻都在这双眼睛里找到了源头。
\"这......这是你演化失败的投影？\"赵老的手攥紧了腰间的青铜令牌，指节发白。
他作为见证李小凡从幼童成长为家族支柱的长老，第一次露出这般慌乱的神情，\"它为何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演化不是割裂。\"苏婉突然开口，她的指尖轻轻按住李小凡心口的演化种，那枚温玉般的宝物此刻正微微发烫。
少女的睫毛还挂着泪，眼神却亮得惊人，\"主上的道包含所有可能，这'逆我'不是失败品，是被法则选中的......另一种可能。\"她话音未落，那道身影的指尖便擦着她鬓角划过，在岩壁上留下半尺深的冰痕。
李小凡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冰蓝色印记在眉心灼烧，每一下跳动都在抽取他的混沌灵力。
更让他警惕的是，\"逆我\"身上流转的法则纹路——与他修炼的演化之道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冷硬的锋利，像是将\"变数\"二字磨成了刀刃。
\"苏婉退到井壁。\"他低喝一声，手掌按在鸿蒙舟残留的纹路之上。
混沌中打捞的归真卷突然从袖中飞出，泛黄的绢帛在虚空中展开，其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正随着\"逆我\"的靠近而扭曲。
这是他当年在混沌裂缝里捡到的残卷，本以为是记载炼器之法的古物，此刻却在\"逆我\"气息下显露出真正用途——卷首浮起的\"镜\"字，正与他丹田处沉睡的混沌种子产生共鸣。
\"林浩！\"他转身看向立在井门处的黑甲将领。
林浩的玄铁重刀已经出鞘三寸，刀身上的血纹因紧张而微微震颤。
听到召唤，这员跟着他从家族最底层杀上来的死士立刻单膝跪地：\"末将在！\"
\"带三百玄甲卫封锁鸿蒙井方圆百里，任何活物靠近就杀。\"李小凡的声音像淬了霜，\"杨将军带千骑在井外布下九幽冥火阵，我要这方天地的灵气流动都在掌控中。\"
\"得令！\"杨将军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胸口，他腰间挂着的兽牙串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是他当年作为原住民部落勇士时的战利品。
这位曾在战场上身中七箭仍斩下敌将头颅的猛士，此刻眼里只有绝对的服从：\"末将这就去！\"话音未落，他已撞开井门冲了出去，脚步声震得井壁落石。
\"凤舞。\"李小凡转向始终立在阴影里的红衣女子。
九幽盟的首领正把玩着腰间的骨笛，闻言抬眼，丹凤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君主可是要我盯着混沌波动？\"她指尖轻弹，骨笛发出一声清鸣，空中漂浮的幽蓝碎片竟随着笛声打着旋儿聚成漩涡，\"那劳什子身影出现时，混沌里有三道法则涟漪。
一道是它的，一道是你演化种的......\"她忽然笑了，眼波流转间多了几分探究，\"还有一道，像极了鸿蒙舟舱底那位的。\"
李小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早察觉鸿蒙舟的异常——方才那声龙吟般的长鸣，连远在小千世界的他都清晰听见。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握紧归真卷，混沌种子终于从丹田升起，与绢帛上的\"镜\"字重合，在两人之间撕开一道半透明的光膜。
\"这是镜界通道。\"他低声解释，目光却始终锁着\"逆我\"。
那道身影正慢条斯理地踱步，每一步都踩碎一片命陨石板的残片，\"我要引它进去。
那里是我的道构建的空间，法则由我主导。\"
\"可它的法则......\"苏婉欲言又止。
她分明看见\"逆我\"抬手时，光膜上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
\"所以才需要归真卷。\"李小凡扯开领口，露出心口那枚与演化种共生的星辰珠。
当年被鸿蒙舟撞入混沌时，这颗先天灵宝就与他的灵魂绑定，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璀璨星光，\"它记录着我从地球到混沌的所有记忆，是最纯粹的'本我'。
逆我再强，也是我的倒影。\"
话音未落，\"逆我\"突然停住脚步。
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动——不是情绪，更像是某种程序终于匹配到了目标。
它抬起手，虚虚按向李小凡的面门。
\"退！\"李小凡猛推苏婉，自己却迎着那只手冲了上去。
归真卷与混沌种子在他头顶凝成镜面，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三百年前那个在混沌里抱着鸿蒙舟残片瑟瑟发抖的灵魂。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他咬着牙将星辰珠按在镜面上，星光与镜光交融的瞬间，整个鸿蒙井都发出蜂鸣。\"逆我\"的动作顿了顿，眼中的冰蓝突然转为猩红——那是李小凡在血洗家族仇敌时，溅在眼睫上的血珠颜色。
\"终将......\"
破碎的话语再次响起，这次李小凡听清了。
那声音不是从耳边，而是从他每一寸骨血里传来，像在宣读某种注定的结局。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你说的'终将'，是我当年在混沌里发的誓吗？\"他想起第一次苏醒时，望着混沌雷霆咬牙切齿的自己；想起为了修复鸿蒙舟，在空间乱流里捡了三万年碎片的自己；想起在小千世界转生时，对着轮回盘说\"我要做这诸天最大的变数\"的自己。
镜界通道突然暴涨三尺，将\"逆我\"整个笼罩进去。
李小凡能感觉到那道身影在抗拒，镜面被撕出的裂痕里渗出黑色雾气——那是混沌中最原始的毁灭之力。
但他没有退，反而将星辰珠按得更深，演化种、归真卷、混沌种子，所有他珍藏的宝物此刻都在共鸣，像在唱一首战歌。
\"林浩！\"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封锁完成！\"井外传来沉闷的回应，接着是玄铁重刀劈斩的脆响，\"有不长眼的修士想闯，末将砍了三个！\"
\"凤舞？\"
\"混沌波动被骨笛镇住了。\"红衣女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赞叹，\"那道神秘法则涟漪......停了。\"
李小凡深吸一口气，掌心的演化种突然绽放出比太阳更亮的光。
镜界通道里的\"逆我\"身影开始扭曲，冰蓝色的眼睛终于有了裂痕。
他知道机会来了，正要趁势压上全部灵力，却见那道身影突然勾唇。
\"变数？\"它开口时，整个镜界都在震颤，\"你以为自己是例外？\"
话音未落，它抬起手，指尖凝聚的混沌法则之力竟直接穿透了镜面。
李小凡只觉心口一痛，演化种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纹。
\"主上！\"苏婉的尖叫混着赵老的惊呼在耳边炸响。
但李小凡的视线始终锁着\"逆我\"——它的另一只手，正按在镜界边缘，那里的空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真正的游戏......\"那道身影的声音突然与秦霜的重叠，\"才刚开始。\"
它猛地挥手，镜界通道发出垂死的哀鸣。
李小凡看着裂痕从镜面蔓延到整个鸿蒙井，听着苏婉的哭喊声被混沌乱流撕碎，突然笑了。
他抹掉嘴角的血，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归真卷。
\"来啊。\"他望着\"逆我\"逐渐清晰的面容——那分明是他自己，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他从未有过的狠戾，\"我等这一战，等了太久。\"
镜界彻底崩溃的瞬间，\"逆我\"的冷笑混着混沌风暴的嘶吼，在李小凡耳边炸响。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道身影抬起手，掌心凝聚的法则之力，比他见过的任何混沌雷霆都要耀眼。
镜界崩塌的余波撞在鸿蒙井壁上，碎石如暴雨倾盆。
李小凡被震得撞在青石板上，喉头一甜，血沫混着星芒喷在胸前——那是星辰珠自动护主溢出的灵光。
他单手撑地抬头时，正看见\"逆我\"立在混沌乱流中，冰蓝瞳孔里翻涌着灰白的世界碎片，像是将整个演化失败的小千世界攥成了凶器。
\"这是你三百年前在混沌裂缝里捡的残界？\"赵老踉跄着扑过来，青铜令牌在掌心灼出红痕——那是他用本命精血祭炼的护族法器，此刻正疯狂吸收着井内暴走的灵气。
老人鬓角沾着血，声音却稳得惊人：\"主上，那界里的法则是乱的！\"
话音未落，\"逆我\"已挥出一掌。
灰白气浪裹着破碎的山河、凝固的星辰、扭曲的生灵残魂扑面而来，所过之处，鸿蒙井的岩壁像被泼了化骨水，滋滋冒着青烟。
苏婉的演化种突然从李小凡心口飞出，温玉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在两人身前凝成半透明的屏障。
气浪撞上去的瞬间，少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额角青筋暴起：\"主上！
这是演化种在分担冲击，但它......它撑不住三次！\"
李小凡的手指在地面抠出五道血痕。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团灰白气浪里的法则——是他当年为了研究小千世界晋升，特意收集的演化失败案例。
那时他觉得这些残骸不过是混沌里的垃圾，此刻却成了\"逆我\"刺向他咽喉的利刃。\"鸿蒙舟！\"他低喝一声，指尖按在井壁暗纹上。
破损的鸿蒙舟突然发出龙吟，舟底的鸿蒙井喷出幽蓝光柱，在气浪与众人之间竖起一道光墙。
\"好手段。\"凤舞的骨笛突然抵住李小凡后颈，笛声里裹着混沌特有的震颤，\"但那家伙的法则是你的倒影。
你用鸿蒙井，它就......\"
话未说完，\"逆我\"的第二掌已至。
这一次的气浪里，鸿蒙井的光墙纹路清晰可见——竟与李小凡方才调动的完全一致。
光墙在接触的瞬间便开始崩塌，李小凡只觉灵魂被人用钝刀刮过，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在混沌里捡碎片的自己、在小千世界血洗仇敌的自己、对着轮回盘发誓要做变数的自己......每一幅画面都被\"逆我\"抓在手里，磨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主上！
看招！\"林浩的玄铁重刀破风而来。
黑甲将领的脸上满是血污，显然刚杀退了试图趁乱闯入的修士。
刀身裹着的血纹突然暴涨三尺，竟是将他这三百年积累的杀气凝成了实质，\"末将的刀，专砍影子！\"
刀光劈在\"逆我\"肩头，却像砍进了水里。
那道身影连晃都没晃，只是侧头瞥了林浩一眼。
黑甲将领突然惨叫一声，单膝跪地——他的刀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与\"逆我\"腰间相同的冰蓝纹路。
\"它在模仿。\"李小凡咬碎了后槽牙。
他终于明白为何\"逆我\"的法则与自己如出一辙——这根本不是什么失败投影，而是将他所有战斗经验、招式破绽都刻进了骨血的\"完美敌人\"。
下一刻，\"逆我\"的第三掌已经凝聚成型，掌心里浮着的，竟是他方才用归真卷撕开镜界的法诀。
\"云前辈的令牌！\"苏婉突然扑过来，将一枚刻着混沌纹路的青铜牌塞进李小凡掌心。
少女的指尖还在发抖，眼底却亮得惊人：\"前日您说云中鹤留的东西'不到生死关头不用'，现在......\"
李小凡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三日前在混沌裂缝遇见的神秘人——那人身披星幕，说\"真正的敌人，是你自己\"，然后塞给他这枚令牌，\"它能照见混沌的心跳\"。
此刻令牌在掌心发烫，竟与他丹田的混沌种子产生了共鸣。
\"逆我\"的手掌已经按了下来。
李小凡咬着牙将令牌拍在镜界残留的光膜上。
刹那间，整个鸿蒙井的灵气都开始震颤。
混沌深处传来一声清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唤醒。\"逆我\"的动作顿住了，冰蓝瞳孔里第一次露出慌乱——它脚下的虚空里，浮现出无数与李小凡相同的身影，却又各有不同的命运。
\"原来如此。\"李小凡突然笑了。
他终于看清那些身影是什么——是混沌意志为每一个可能的\"他\"演化出的不同人生。
而\"逆我\"，不过是被选中的那个\"最完美的试金石\"。
\"真我烙印！\"他暴喝一声，归真卷突然化作流光钻入\"逆我\"眉心。
星辰珠、演化种、混沌种子同时共鸣，在虚空中凝成一道金色印记——那是他灵魂最深处的本我，是在混沌里抱着鸿蒙舟残片发下\"我要做变数\"誓言的自己。
\"逆我\"的身体开始崩解。
它的眼神从狠戾转为释然，最后一刻竟露出与李小凡相似的笑意：\"你以为赢了吗？
这只是开始。\"话音未落，它的身影便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混沌。
镜界彻底崩塌的冲击力将李小凡掀飞。
他撞在井壁上，眼前发黑，却听见苏婉的哭喊声近在咫尺：\"主上！
主上你醒醒！\"赵老的手按在他心口，浑厚的灵力如暖流注入：\"撑住，鸿蒙舟在修复你的伤！\"
当意识重新聚拢时，李小凡正躺在鸿蒙井的青石板上。
苏婉的眼泪滴在他脸上，林浩的玄铁重刀还插在他身侧的地面，刀刃上的血纹已经褪成淡红。
凤舞站在井门边，骨笛轻抵唇边，正盯着混沌方向皱眉。
\"那家伙......\"他声音沙哑。
\"散了。\"赵老长出一口气，\"但鸿蒙井外的命运碑虚影......\"
李小凡猛地抬头。
透过井门，他看见天际那团灰白雾气正在凝聚。
不同于以往的石碑形态，这次雾气竟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门扉上刻着与他眉心混沌印记相同的纹路，隐隐有法则波动从中溢出。
\"这是......\"
\"主上！\"杨将军的声音从井外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命运碑......变成门了！\"
李小凡摸了摸眉心发烫的印记。
他听见混沌深处传来低语，像是某种古老的存在在说：\"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