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影与新躯
培养舱的液体缓缓排空，露出里面焕然一新的“他”。
我站在玻璃外，指尖贴着冰冷的舱壁，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新的躯壳来自一个刚死去的年轻巫师，骨骼匀称，皮肤还带着生前的温度——这是我花了三个月才找到的完美“容器”。
最关键的是心脏。我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属于西弗勒斯的心脏取出来，用生物凝胶重新固定在新的胸腔里。当循环系统启动，看到那颗心脏重新开始泵血时，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睁开眼睛时，灰绿色的瞳孔里还蒙着一层培养液的水汽。视线落在我身上时，没有了之前的混沌，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淡淡的审视，像在辨认什么。
“西弗？”我试探着敲了敲玻璃。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玻璃上我的倒影。那只手很干净，没有了之前的伤痕和缝合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是我昨天特意打理的。
当他走出培养舱时，脚步还有些踉跄。我递过去一件新的黑袍，是按照他以前最喜欢的款式做的，领口绣着暗纹，和他曾经那件一模一样。
他接过黑袍，动作生疏地往身上穿，手指在系扣子时顿了顿，似乎忘了该怎么打结。我走过去，帮他系好最上面的扣子，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脖颈，那里温热的皮肤下，是属于西弗勒斯的心跳。
“你看，”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还是我的爱人啊，一点也没变。”
他的身高和以前差不多，甚至连皱眉时眉峰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如果忽略掉那些被替换的器官，他几乎就是我记忆里的西弗勒斯。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我愣住了，这不是那个“怪物”会有的动作，这是属于西弗勒斯的、独有的温柔。
“我只不过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体给你而已。”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看，心脏还是你的，它还在为我跳。”
那颗心脏确实在跳，隔着两层皮肉，传来沉稳有力的搏动。我能感觉到它的节奏，和以前他靠在我肩头睡觉时一模一样。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我心头一沉。他抽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忽然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像是在抗拒什么。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眼神又开始变得混乱，一半是熟悉的清明，一半是野兽般的焦躁。
“别这样……”我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要是不像这个怪物一样就好了。”
我知道他在挣扎。新的神经在重组，旧的记忆像碎片一样扎进新的大脑。他既不是以前的西弗勒斯，也不是那个只会啃咬的傀儡，他卡在中间，像个被强行拼凑的拼图。
“你还记得这个吗？”我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干枯的百合花瓣，递到他面前，“你以前总说百合的香气太甜，却还是会在我生日时，偷偷在实验室摆上一大束。”
他的视线落在花瓣上，瞳孔微微收缩。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还有这个。”我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上那道被他咬伤的疤痕，“你以前总说我不小心，却在我受伤时，比谁都紧张。有次我被试剂灼伤，你骂了我半个小时，转头却用魔法给我 healing 到凌晨。”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一点点摊开，像在给他的大脑输入密码。他安静地听着，灰绿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有痛苦，有迷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忽然，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却没像以前那样咬下去。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清晰的字：
“……热可可……”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他记得！他记得那个在我熬夜时递来的热可可！
“对，是热可可。”我哽咽着，用力点头，“你总放太多糖，说麻瓜的味觉太迟钝，需要浓一点的甜。”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可下一秒，那点亮光又暗了下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抱住他，任由他的指甲掐进我的后背，“你以后会想起来的，西弗勒斯。我会等，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一辈子。”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继续给他换器官，换躯壳，直到找到能让他完全清醒的方法。我可以把所有记忆都刻进他的神经里，让他哪怕只剩下一颗心脏，也能记得爱我。
他在我怀里慢慢平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等他松开手时，我的后背已经被掐出了血痕，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睛里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审视，却在看到我后背的血迹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和以前那个西弗勒斯，一模一样。
“你看，”我擦掉眼泪，笑着对他说，“你一点也没变。”
心脏是你的，皱眉的弧度是你的，连那点藏在冷漠下的在意，也是你的。
至于这副借来的躯壳，这些替换的器官，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核心是他，就够了。
我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像无数个以前的夜晚那样。
“慢慢来，我的爱人。”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你。”
培养舱的指示灯还在闪烁，映着我们相拥的影子。外面的世界依旧危险，魔法部的追查从未停止，可我一点也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哪怕这条路，要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