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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 丙申年)

春天,正月,吴汉在鱼涪津打败公孙述的将领魏堂和公孙永,接着就去围攻武阳。公孙述派女婿史兴去救援,吴汉迎击,又把史兴打败,顺势进入犍为郡境内;各县城都据城坚守。刘秀下诏让吴汉直接攻打广都,占据公孙述的要害之地。吴汉于是进军攻打广都,拿下了它,还派轻骑兵去烧毁了成都市桥。公孙述的将领们十分恐惧,日夜有人叛离,公孙述就算诛杀叛离者的全家,也没办法阻止。刘秀一心想让公孙述投降,又下诏劝他说:“别因为来歙、岑彭被害就心生疑虑,现在及时前来归降,你的宗族还能保全。这诏书可是我亲手写的,这样的机会不会有很多次。”但公孙述始终没有投降的意思。

秋天,七月,冯骏攻下江州,俘获了田戎。

刘秀告诫吴汉说:“成都有十多万人,可不能轻视。你只要稳稳地占据广都,等他们来进攻,千万别主动和他们硬拼。要是他们不敢来,你就转移营地逼近他们,等他们疲惫了,再发动攻击。”吴汉却趁着胜利的势头,亲自率领两万步兵和骑兵进逼成都;在离成都城十多里的地方,靠着长江北岸扎营,还搭建了浮桥,让副将武威将军刘尚率领一万多人驻扎在长江南岸,两座营地相距二十多里。刘秀得知后十分震惊,责备吴汉说:“之前给你下了那么多指令,你怎么临到事情就乱了套!既轻敌深入,又和刘尚分开扎营,一旦有紧急情况,根本来不及互相救援。敌人要是出兵牵制你,再派大军攻打刘尚,刘尚一败,你也就完了。幸好现在还没出大事,赶紧带兵撤回广都。”诏书还没送到,九月,公孙述果然派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率领十多万人,分成二十多个营,出兵攻打吴汉,又派别的将领率领一万多人去袭击刘尚,让他们无法相互救援。吴汉和他们大战一天,战败后逃进营垒,谢丰趁机包围了吴汉。吴汉于是召集各位将领激励他们说:“咱们跨越艰难险阻,转战千里,好不容易深入敌人腹地,到了他们城下,可现在我和刘尚两处受围,形势隔绝,这祸事可不小。我想悄悄带兵到南岸和刘尚会合,集中兵力抵御敌人。要是大家能齐心协力,各自为战,就能立下大功;不然的话,必定全军覆没。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将领们都说:“好!”于是给士兵们开饭,喂饱战马,关闭营门三天不出,还多插了很多旗帜,让烟火一直不断,到了夜里,士兵们嘴里衔着枚(防止出声),悄悄带兵和刘尚的军队会合。谢丰等人没有察觉,第二天,他们分出一部分兵力在北岸抵御,自己亲自率军攻打南岸。吴汉出动全部兵力迎战,从清晨一直打到午后,终于把谢丰的军队打得大败,斩杀了谢丰和袁吉。之后吴汉带兵撤回广都,留下刘尚抵御公孙述,并把情况详细上奏,还狠狠地责备了自己。刘秀回复说:“你撤回广都,做得很合适,公孙述肯定不敢绕过刘尚来攻打你。要是他先攻打刘尚,你从广都带着全部步兵和骑兵,五十里的距离赶过去救援,正好能赶上他们危急困难的时候,一定能打败他们!”此后,吴汉和公孙述在广都和成都之间交战,八战八胜,于是把军队开到了成都外城。臧宫攻下绵竹,又攻破涪城,斩杀公孙恢;接着又攻下繁县和郫县,和吴汉在成都会师。

李通想避开权势,请求退休回家。过了两年,刘秀才同意他上交大司空的印绶,让他以特进的身份参加朝会。后来有关部门上奏要给皇子们封爵,刘秀感激李通最早参与谋划重大决策,当天就封李通的小儿子李雄为召陵侯。

公孙述陷入困境,着急地问延岑:“这事儿该怎么办啊!”延岑说:“男子汉应当在绝境中求生,哪能坐以待毙呢!财物很容易聚集,别舍不得。”公孙述于是把金银财宝都拿出来,招募了五千多敢死之士交给延岑指挥。延岑在市桥假装树立旗帜,击鼓挑战,却暗中派奇兵绕到吴汉军队后面发起袭击,把吴汉打得大败,吴汉掉进水里,拉着马尾才得以脱险。此时汉军只剩下七天的粮草,还暗中准备好了船只,打算逃跑。蜀郡太守南阳人张堪听说后,急忙去见吴汉,劝说他公孙述必败,不应该退兵。吴汉听从了他的建议,故意示弱来引诱敌人。冬天,十一月,臧宫驻军在咸阳门;戊寅日,公孙述亲自率领几万人攻打吴汉,派延岑抵挡臧宫。双方展开大战,延岑三战三胜,从清晨打到中午,士兵们都没吃饭,疲惫不堪。吴汉趁机派护军高午、唐邯率领几万精锐士兵发动攻击,公孙述的军队大乱;高午冲进敌阵,刺杀公孙述,刺穿了他的胸部,公孙述坠马,左右侍从把他抬进城里。公孙述把军队交给延岑指挥,当天夜里就死了;第二天一早,延岑献城投降。辛巳日,吴汉杀光了公孙述的妻子儿女,把公孙氏家族斩尽杀绝,还灭了延岑的族,然后放任士兵大肆抢掠,焚烧了公孙述的宫殿。刘秀得知后非常生气,责备了吴汉。又责备刘尚说:“成都城投降都三天了,官吏百姓都已顺服,老老小小,数以万计,你们却突然放任士兵放火抢掠,听着都让人心酸。你刘尚是宗室子孙,又曾经担任过官职,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想想秦西巴放了小鹿和乐羊喝儿子肉羹这两件事,哪个更仁义?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失去了斩杀敌将、安抚百姓的大义啊!”

当初,公孙述征召广汉的李业做博士,李业坚决称病不出来。公孙述觉得请不动他很丢脸,就派大鸿胪尹融带着诏书去威胁李业,说:“你要是出山,就封你公侯之位;要是不出山,就赐你毒酒。”尹融劝说道:“如今天下分崩离析,谁知道是非对错呢,你何必拿自己这小小的身躯去试探那不可测的深渊呢!朝廷仰慕你的名声品德,为你空着官位,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四季的珍贵礼物,都没有忘记给你送去;你应该对上侍奉知己,对下为子孙考虑,这样既能保全自身又能留下好名声,不也挺好的嘛!”李业叹息着说:“古人说危险的国家不进入,混乱的国家不居住,就是这个道理。君子遇到危险,会不惜牺牲生命,怎么能用高官厚禄来引诱我呢!”尹融说:“你应该叫家里人来商量商量。”李业说:“我自己心里早就做了决定,何必和妻子儿女商量!”于是喝下毒酒死了。公孙述怕担上杀害贤人的名声,派使者去吊唁祭祀,还赠送了一百匹布帛,李业的儿子李翚逃走了,推辞不接受。公孙述又征召巴郡的谯玄,谯玄也不去;公孙述也派使者拿着毒药去威胁他,太守亲自到谯玄家里,劝他听从命令,谯玄说:“我要保全自己的志向和高洁的品格,就算死了又有什么遗憾的!”于是准备喝下毒药。谯玄的儿子谯瑛哭出血来,向太守磕头,愿意拿出家里的千万钱财来赎父亲的命,太守为他向公孙述求情,公孙述答应了。公孙述又征召蜀郡的王皓、王嘉,怕他们不来,先把他们的妻子儿女抓起来,使者对王嘉说:“赶紧收拾行装,这样你的妻子儿女就能保全。”王嘉回答说:“狗和马都知道主人,何况是人呢!”王皓先自刎,把自己的头交给使者。公孙述大怒,就杀了王皓的家属。王嘉听说后叹息道:“我比他慢了一步啊!”于是对着使者也拔剑自杀了。犍为的费贻不肯为公孙述效力,就用漆涂满身体,假装患癞病,装疯来躲避征召。同郡的任永、冯信都假装双目失明来拒绝征召。刘秀平定蜀地后,下诏追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勋。谯玄已经去世,刘秀用中牢的礼仪祭祀他,下令当地官府归还谯家的钱财,还在李业居住的里巷立表旌表。征召费贻、任永、冯信,正好任永、冯信因病去世,只有费贻出来做官,做到合浦太守。刘秀认为公孙述的将领程乌、李育有才干,都提拔任用了他们。于是蜀地的人都很高兴,没有不归心朝廷的。

当初,王莽任命广汉人文齐为益州太守,文齐教导百姓务农,训练军队,使各个夷族部落归降,相处十分融洽。公孙述掌权时,文齐坚守险要地势抵抗,公孙述扣押了他的妻子儿女,答应封他为侯,文齐也不投降。听说刘秀即位后,他派人从小路去通报自己的情况。蜀地平定后,文齐被征召为镇远将军,封成义侯。

十二月辛卯日,扬武将军马成代理大司空的事务。

这一年,参狼羌和其他部落侵犯武都,陇西太守马援打败了他们,投降的有一万多人,从此陇右地区安定下来。马援致力于广施恩信,宽厚对待下属,让官吏们各司其职,自己只抓大事,因此他的宾客和老朋友每天都挤满了他家门。各部门的官吏有时来汇报外面的事情,马援就说:“这是丞、掾他们的职责,哪用得着来麻烦我!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让我能悠闲自在些。要是大族欺负小民,或者狡猾的官吏不听从命令,这才是我太守该管的事。”邻县曾经有人报仇闹事,官吏百姓惊慌地传言羌人反叛了,百姓们都往城里跑,狄道县长跑到马援家门口,请求关闭城门,发兵抵御。马援当时正和宾客喝酒,大笑着说:“那些贼寇哪敢再来侵犯我们!你去告诉狄道县长,回去守好他的官署。实在害怕得不行的,就躲到床底下去。”后来事情渐渐平息,郡里的人都很佩服他。

刘秀下诏说:“边境的官吏如果力量不足以作战就坚守,追击敌人、判断敌情的时候,不要用逗留不进的法律来约束他们。”

山桑节侯王常、牟平烈侯耿况、东光成侯耿纯都去世了。耿况生病的时候,刘秀多次亲自去看望,还任命耿弇的弟弟耿广、耿举同为中郎将。耿弇兄弟六人都身佩青紫印绶,在病床前侍奉医药,当时的人都觉得这很荣耀。

卢芳和匈奴、乌桓联合兵力,多次侵犯边境。刘秀派骠骑大将军杜茂等人带兵镇守北方边境,修整飞狐道,修筑堡垒,建造烽火台,和匈奴、乌桓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上百次仗,始终没能取胜。

刘秀下诏让窦融和五个郡的太守到京城朝见。窦融等人接到诏书就出发了,他们的下属、宾客跟随一起,车马有一千多辆,马牛羊遍布郊野。到了京城后,他们到宫门前,上交印绶。刘秀下诏派使者把侯爵的印绶还给他们,召见他们,给予丰厚的赏赐和恩宠,轰动了整个京城。不久后任命窦融为冀州牧。又任命梁统为太中大夫,姑臧县长孔奋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地区是最富饶的,天下还没平定的时候,很多人不注重自身操守,在姑臧县任职的人,不到几个月就能积累大量财富;孔奋在职四年,一直努力保持清正廉洁,被众人嘲笑,大家觉得他身处富庶之地却不懂得给自己捞好处。等到他跟随窦融到京城朝见时,其他郡守、县令携带的财物装满了车辆,连绵不绝;只有孔奋没有财物,独自一人驾车赶路,刘秀因此奖赏了他。刘秀任命睢阳令任延为武威太守,亲自召见他,告诫说:“要好好侍奉上级官员,不要坏了自己的名声。”任延回答说:“我听说忠诚的臣子和上级不会一味附和,一味附和的臣子不忠诚。履行正道,奉公守法,这是臣子的节操;上下一味雷同,可不是陛下的福气。好好侍奉上级官员,这道诏令我不敢接受。”刘秀感叹地说:“你说得对!”

评论

建武十二年,刘秀政权在统一进程和国家治理上都迎来了重要节点。

军事方面,刘秀对公孙述的征伐终获成功。吴汉起初因轻敌深入、分营扎寨而陷入困境,但在危机中他能冷静应对,与刘尚合兵击败谢丰,此后与公孙述交战多次取胜。然而,吴汉在成都城破后的屠城抢掠行为,严重违背了刘秀安抚百姓的初衷,反映出部分将领在胜利后的失控,也凸显刘秀对维护军纪和安抚民心的重视。公孙述虽负隅顽抗,但其手下如延岑等将领也展现出一定抵抗能力,只是大势已去。臧宫一路攻城略地,与吴汉会师成都,为平定蜀地立下战功。

政治层面,李通主动避权势,刘秀对其不忘旧情,体现出君臣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刘秀对蜀地人才的任用政策颇为明智,无论是追赠常少、张隆,还是提拔程乌、李育,都有助于稳定蜀地人心,促进地区融合。而对窦融等人的厚待,既彰显皇恩,又能拉拢地方势力,巩固统治。

在地方治理上,马援在陇右展现出卓越的治理能力,他宽待下属、恩信并举,有效应对羌人之乱,稳定了当地局势。任延敢于直言拒绝刘秀“善事上官”的告诫,体现了其坚守正道的品质,也反映出刘秀政权内部对官员操守的探讨与重视。

边疆事务依旧严峻,卢芳联合匈奴、乌桓侵扰边境,杜茂虽多次征战却未能取胜,表明东汉初期边疆防御面临较大挑战。总体而言,这一年刘秀政权基本完成对蜀地的统一,在政治、军事、地方治理等多方面不断调整完善,但仍需应对边疆安全等问题,为国家的长治久安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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