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金银气恼,林观复用实际行动向他回答自己在看什么。
她捡起来剩下散落的信纸,上面无一例外都是很稚嫩歪曲的字迹,看得出来是没有练过字的笔迹,但一个个都是用了大力气写的,尽量往工整了写。
“孙爷爷,您寄来的钱我和奶奶收到了,奶奶说这笔钱可以交我下个学期食堂的伙食费,谢谢您。我上个学期期末考了第二名……”
每一封信的地址和姓名都不同,里面还有许多汇款回执的存根,收款人名字和信纸的名字大部分重合,但汇款人签名处都清晰地写着“孙金银”。
每一笔的金银都不大,几十、几百的都有,但时间跨度却很长,光是林观复瞥见的都长达八年。
孙金银抢过她手里捡好的信纸,手微微颤抖,垂着眼,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颇为尴尬无措地站在那。
林观复无奈地轻笑一声:“孙爷爷您别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这样的好事情遮遮掩掩做什么?”
明明是很好的善事,他一副做错事被她抓包的模样。
平日里孙金银算得上一个抠门的人,但林观复真没想到他这么多年居然在做这样一件事,长达数年,难怪平日里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看出来孙金银是真的尴尬和不想被人知道,林观复没有再追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做了好事为什么怕人知道”的话,有些人就喜欢默默做这些,过多的目光,哪怕是善意的落在身上,也会让他们不舒服。
她顺带又捡起来地上的铁盒,轻轻推到孙金银的手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刻意把声音放低:“孙爷爷,这铁盒您先将就着用,下午我去买一个回来换了。您的小笔友寄过来的信怕是都要装不下了,这些都是无价的宝贝,要好好保管。”
林观复的没有追问像是一个轻柔的赦令,孙金银瞬间如释重负。
他沉默地接铁盒子:“不用你买,我自己去看看。”
俩人心照不宣地跳过了不愿意继续的话题。
后面的相处孙金银还别扭了两天,但见林观复态度依旧,又恢复了正常,林观复看得心里好笑,还怪要面子的,和小朋友一样。
不过因为知道他在持续性地资助家庭困难的小朋友,林观复等到他缓解得差不多了也跟着做了点小善事。
孙金银基本都是定点资助,把钱寄到孩子手上,费用一般都是学校食堂一学期的伙食费,或者是书本费工具费,每笔钱都有指定的用途。
林观复很喜欢这样的帮助方式,有时候也会抽出一笔小钱来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钱真正花到需要的人手上,她就会打心底认为值得。
睦邻居的氛围和谐,但只要是人相处就不可能没有矛盾,牙齿和舌头都还可能磕着碰着给,更何况是一群性格迥异的人呢?
钟红英和几个老姐妹正一边择菜一边闲聊,她们就坐在外面围着一圈,等到弄完扫一扫倒在没几步远的大垃圾桶里,也不会破坏睦邻居里面的干净和整洁。
钟红英说到隔壁楼张家的事:“老张头家真是……昨天路过的时候他们家打开门通风,客厅里乱得很。上午回来的时候看着什么样,晚上下楼来还是什么样,他家儿媳妇也亏受得了。”
但有时候夜路走多了就会撞到鬼,好死不死撞到张大爷。
他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放下报纸反驳:“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我家的事情你倒是长了眼睛就看,谁家没事往别人家里盯着看啊?我家儿媳妇平时上夜班,家里有孩子收拾来不及怎么呢?”
钟红英本来觉得不好意思,但当面被说,周围都是老姐妹,感觉脸上挂不住,嗓门都更大了。
“你说谁盯着你们家呢?出了电梯口就看到你们家敞着大门,路过的难免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能搭把手。你家儿媳妇上夜班,你们老两口不是在家带孩子嘛,家里乱糟糟的就算了,那脏兮兮的还不是自家人不勤快?”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算是彻底把火药味吵起来了,就这么当众争执起来,周围的老人想要劝架根本插不进嘴,好端端的氛围尴尬得不行。
林观复想要装没听到都难,起身往外面走,老张头看到她自觉委屈,冲到林观复面前:“小林老师,你给评评理。这钟红英在外面说我们家的坏话,还说我儿媳妇,被我听到了还死不道歉和我吵,这是不是她的错?”
钟红英说闲话被人当场说破其实很难堪了,这会儿捅到林观复面前更难堪,心里也开始委屈了。
林观复没有立刻评判谁对谁错,只是先安抚老张头:“张爷爷,您先坐下来喝杯水消消气,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还不清楚,让我和钟奶奶先说说话。”
老张头气鼓鼓地坐下来,但脸上还是一副不忿的神色。
林观复平静地走向钟红英,反而是拉着她去到相对安静的角落说话,没有感受到抗拒的力道,林观复心里稍松一口气。
说明钟红英不是死扛着不认错,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她给个台阶下就行。
“钟奶奶,我知道您很多时候都不是坏心,只不过和大家相处得放松自在,很多话一下子说出口都没仔细地思考。”
钟红英没说话,但也没出声反驳。
“但是,钟奶奶您的话如果是自家人说自然没关系,大家都是关着门过日子,可如果传到别人耳朵里会怎么想呢?”
“张爷爷也是维护他的亲人,他儿媳妇上夜班,白天补交人之常情,突然听到有人说……难免激动了些,但如果被维护的是我们,想必也会感动又这样一位亲人。”
钟红英张了张嘴,气势不足。
林观复从说话开始就一直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抛出来一个其实已经想过一段时间的提议:“钟奶奶,其实我一直觉得,您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啊?”钟红英自己都不相信,“小林老师,你不用为了安慰我……”
说这么离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