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指尖的温度,触到的是骤然变冷的空气。
苏挽歌不见了。
她消失得彻底,干净,连一丝风中的余温都未曾留下。
风重新灌满了这片高地,带着黄土特有的干燥气息,钻入他的鼻腔,却怎么也冲不散那股从古柏木髓深处溢出的清香。
他缓缓收回手,视线依然凝固在那根新生的枝条上。枝条纤细,悬挂着沉甸甸的希望。谷穗上,“酒泉”二字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光,那不是一个可以被摘取的信物,而是一份根植于大地的契约。
慕容澈没有再停留,他转身,迈步,离开这棵重获新生的古柏。每一步都踩实了脚下新生的土壤,那股生命的律动,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
奇迹的代价,是见证者的离去。
“哗啦。”
车门拉开,冰冷的皮革与金属将他从那片神迹之地瞬间拽回了现实。他坐进驾驶室,身上还沾着新土的气息。他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风尘仆仆的脸,忽然想,回头这租车公司看到里程表,会不会以为自己开车去了趟欧洲。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一声震动掐断。
他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未读短信赫然显示在最顶端。
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他却在看到信息的刹那,屏住了呼吸。
“黑风城的日晷,会在月全食之夜开启。”
没有署名。
也不需要署名。
慕容澈的手指快速滑动,点开一个天气应用。屏幕上,精密的月相图正在飞速演算。
结果跳出。
三天后。
一行血红色的天文预警小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罕见天象:血月掩日。”
陇原大地之上,一轮血月将会短暂地遮蔽烈日。
慕容澈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周祖陵前亘古的宁静。车灯刺破前方的黑暗,笔直地射向通往西北方向的国道。
车轮滚滚,碾过庆阳府崭新的柏油路。道路两旁的田地里,新生的绿意在黑暗中连绵不绝。这片复苏的土地充满了希望,可慕容澈的目光早已越过这里,望向了更遥远,更荒芜的尽头。
一夜疾驰。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地貌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平坦肥沃的黄土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灰黄色的戈壁。稀疏的骆驼刺取代了茁壮的麦苗,在寒风中固执地扎根于沙砾。空气变得干燥而凛冽,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粗粝的矿物味道。
远方的地平线上,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缓缓转动着叶片,像一排沉默的巨人,守望着这片苍凉大地。
导航屏幕上,“酒泉”两个字,散发着幽绿色的光。
距离目的地,不到一百公里。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
慕容澈拿起手机,是那张储存在相册里,来自黑风城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日晷,那根投下阴影的石针,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法被忽略的状态,轻微地颤抖。屏幕上的像素点在石针周围不规律地跳动,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震动。
紧接着,照片的背景,那片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从画面的边缘开始,被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不祥的暗红色。
红色正缓缓向中心渗透,像一滴血,落入了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