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578年末,边际星爆发大规模起义。
起义以戴斯勒星为主阵地,弗尔塞肯星各地则爆发多处冲突,为全虫族帝国时代以来最大规模起义。
星历579年初,先遣队递交搜集证据45则,涉及边际星政府击杀虫民照片录音等关键证据。
同时,军部递交戴斯勒星首次暴乱及溯源账相关证据,指控边际星政府犯下治理不当,贪污帝国资产,故意伤害罪等十项重罪。证据公开于星网后引发轩然大波,引起对主星贵族资产来源清查的讨论。
星历579年中,霍尔德·格里德等边际星政府内十四虫作为主犯被判处死刑并追回所有外流资产,其余三十六虫则被判处一百年有期徒刑。
同年,艾科·莱特曼风评扭转,但由于终归是违规使用导弹伤虫,所以撤回授勋。
即便如此,边际星的虫民还是纷纷捐款,在被拆除的戴斯勒星政府原址上竖起了一座英雄像。
他的荣耀不需要军功章去证明。
沙迦等十只起义领导虫,被判处参与社会服务三年,以抵消起义过程中破坏公物及扰乱治安等罪名。
“勾结异兽这个为什么不说?”米斯蒂卡看着军雌在安德森面前汇报,忍不住握了握拳头,“科里亚……那只虫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烛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安德森让面前的雌虫先退下:“这次牵涉范围太广,勾连异兽的虫尚且不明确,贸然公布会引发恐慌,不如放在私下逐一清查。”
机构在运转的过程中,一切消息都是选择性公布的,这样可能带来极大负面后果的消息,他们只能保留这个信息差。
当然,如果信息差运用不当,也会成为腐败产生的原因之一。
米斯蒂卡并不理解,只是知道上讲的话没有转圜的余地。看着静默无声地躺在床上的靳烛幽,这位雄父又是眼眶一红,勉强抽了抽鼻子忍住了,拿出帕子擦了擦躺着的雄虫的脸。
ooi看着米斯蒂卡,终于想起了这熟悉的既视感。
这是谁家的小林黛玉。
不过也是这位小林黛玉,将失去气息的靳烛幽从星舰中搬出来,转移到了边境虫民家中,同时在关键时刻稳定军心,组织了剩下的虫抵抗守卫军,又用靳烛幽的光脑联络上将,递送了位置。
临危不乱,有条不紊。
平日看上去柔柔弱弱,一步三喘的雄虫站在混乱的队伍前,分开两只急得埋头乱窜,差点撞出头彩的虫,中气十足地大吼:“该死的,都他雌的给我冷静下来!”
那些雌虫瞬间都安静下来,面对突然破口大骂的雄虫阁下,耸着肩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眼神好比发现自己逃学逃到了教导主任开的网吧。
ooi有点怀疑,这只虫平时讲话之所以声音小小的,姿态弱弱的,是因为面对的是靳烛幽。
眼看他就揪着一只体型是他两倍的雌虫的耳朵,给他扯到了最前面,做个临时小队长。
相比起靳烛幽和科里亚来,米斯蒂卡对战术的了解程度就过低了,不过他能凭A级雄虫的天赋定位雌虫。
这位阁下不要命地深入战场,在对方看到是雄虫不敢开枪时不讲道德地释放精神干扰,然后让组织的虫去攻击。
对于只在训练辨别雌雄中见过雄虫示意图,靠舔星网上的平面雄虫阁下过活的雌虫来说,这一招屡试不爽。
眼看这位阁下愈战愈勇,就要一猛子扎密林里了,远处军舰隆隆的声音终于响起,安德森还没到,但在收到军部发起指控的消息时,他几乎下一刻就下达命令,巡防军中的第一军几乎是迫不及待扑向了边际星各处的守卫军。
他们也早已看不下去了。
旁观之虫尚且目不忍视,局中之虫更是身处烈日熔炉。
母巢圣谕的前身便是艾科·莱斯特率领的起义军,不知在这之前,是否有更多难以扑灭的星星之火,才让这希望代代传承。
在溯源账目曝光后,越来越多的证据被从内部曝光出来,更多的虫,甚至有被判刑的虫加入到举报中,就像是腐烂的大树轰然倾塌,哪怕一些边边角角的细枝末节,也被抽茧剥丝般捋清,让那些贵族连挽回的余地都不再有。
这笼罩在边际星上粘稠又沉重的烟,终要散去了。
边境的虫民抬眼时终于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暗夜,而是明亮的虫造自然光。被拆卸的跃迁站又重新修建起来,连带着密林边缘也开始建起一些列的防护措施。
扛着旗子的小艾科,在亲眼看着星政府那些虫被拷走后回到了边星,回到了他和雌父曾一起居住过的小屋子里。
他看着军部的虫丈量地形,将那盘磁带上传到了星网上,这一次没有封禁的红色标志,所有虫打开光脑,就能听见这个声音,也不用担心读取器完全过时后,会再听不见他们的希望。
他打算加入军部在边际星成立的虫民军,做这守护戴斯勒星边境的第一批虫。
艾科,雌父奥马尔,阿塔叔叔,纳西尔哥哥,亚西尔哥哥,坎代爷爷,伊姆兰叔叔,还有和雌父同名的奥马尔叔叔……他们都是英雄。
现在,他也要走上英雄的道路。
第一军上将安德森·坎贝尔主动从军部卸任,转而解散守卫军,组建虫民军,部分第一军军雌跟随上将来到边际星,引入军部训练制度,从边际星内广纳虫才。
审判庭将没收的资产转入了新的边际星政府,并问新任虫民军统领其担任执政虫的意向。
统领婉拒,并表示整个边际星的虫民们,都在等着一只雄虫醒来。
安德森在星舰中找到了雄虫留下的构想,按照上面的步骤一步步推行,首先是缩减主城用地,将征地尽数返还给当初合理购买的虫民,随后完善基础设施建设及主城房屋建设,由资金较为充足的政府包办大部分建设项目,缓解就业状况。
这些几乎是推行下去就能立竿见影收到反馈,中部星用地进一步扩大,边境的虫也安排了相应的收容所和补贴。原本的狭窄小巷,成了虫民军武器安置仓及训练场。
这些异兽若是再敢来,落地便能直面军部的枪口。
上将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将办公桌都搬到了雄虫房间,累得注意力不集中,才趴在雄虫床头休息一会。
“雄主,您快醒来。”他轻轻地撩拨着雄虫白皙的手指,嘴里的眷念和深情让这只虫都显得有些魔怔了。
谁能认出这只含情脉脉的虫是当年拒雄虫于千里之外的主星上将?
ooi漂浮在一旁,他向主系统同时申请了两个任务完成奖励,上将的身体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就是阁下的精神海已经枯竭到一种地步,相当于主系统揪着最后一点小水滴,再给他慢慢温养出海洋。在恢复的过程中,还可能出现记忆弥合时易发生的记忆错乱,精神分裂的迹象。
听到这个消息的铁雌果不其然红了眼,他单膝跪在床头,额头轻轻抵着雄虫的手,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他的雄虫承担了太多的痛苦。
明明说好不要让他难过的。
“快醒来吧,雄主。”安德森眷恋地去嗅闻他发间微不可察的焚香。
米斯蒂卡在离开前曾来看过他的雄子,尝试着用雄虫的精神力安抚,但无济于事。
不过雄子喜欢的雌虫确实将雄虫从死亡的边界拉了回来,看起来比他这个雄父可靠多了。
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
他要做戴斯勒,弗尔塞肯和索鲁米尔之间的接引工作,引渡一些想要见到雌父的雄虫回家。尽管在边际星基础设他在最后施完善,生活质量提高前,这些雄虫还是会被养在索鲁米尔,但是比从前分离便再不相见要好一些。
米斯蒂卡自己的雌父,就死在了边境。
他摸了摸昏迷的雄子的头,描摹了一下他的脸庞,分明是有不同的,可他觉得还是很像,或许他太需要这么一个幻象来维持他走下去了。
“我那个时候太混乱了,艾科说有了你,他又说要发动起义……我被困在索鲁米尔,哪怕是想去见你们都见不到,我实在……太慌张了。”
这只虫眼睫轻垂,他说的这番话,靳烛幽听不见,艾科更听不见,要说给谁,为什么说,他已经不知道了。
总归已经积压得太久,他怕再不说,自己有一天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关于他的罪,关于他的爱。
“你的雌父,开始是不小心走到戴斯勒星政府的雄虫养育所,因为我是一只截然不同的白色蚂蚁,那些雄虫开始不理会我,只有你的雌父和我说话,他说我长得像个王子。”
“他拿了一本故事书,里面的雄虫王子,拯救了一只雌虫骑士,他们一路披荆斩棘,见义勇为。”
米斯蒂卡想起了雌虫手舞足蹈地和他表演故事情节的时候,想起他激动时明亮的眼睛,想起这位骑士牵着他温暖的手。
“在度过生长期后,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米斯蒂卡轻轻哼着一段小曲,或许现在只有他自己懂这个含义。
“那时的我们就是故事里的雄虫王子和雌虫骑士,每天躲过教导虫和巡逻虫,打败我们假想的敌虫,异兽之类的,然后再自然光变暗的时候,我偷偷送他到门口。”
看着这只黑发雌虫,穿着干净利落的衬衫,脚底下踩着自己的倾斜的影子,身姿挺拔修长,转头笑着向他挥挥手。
“我觉得我也是个英雄,是足以和他相配的英雄,我明白我会为了他抗争索鲁米尔星的匹配制度。”米斯蒂卡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愚蠢又天真。”
天真的以为,达到这种程度就足够勇敢,就有了去爱和承担责任的资格。
“在临去的时候,他说要去主星,我不想和他分开,和他大吵了一架,将那本故事书丢在楼外垃圾箱里,后悔去找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了。”米斯蒂卡揉了揉眼角,“后来就这么隔着光脑偶尔吵闹,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只是安静地听对方的声音,生怕错过一点。”
“……你说得对,我爱得很自私。”
艾科看出了这种自私,却依然包容他。
米斯蒂卡复刻了一盘磁带,星网上的音频流传过久会有些失真,像艾科一般,这里的虫都跟着这句话走来,反倒是他忘记了。
这只虫除却是他没来得及登记的雌君外,还是一只多么温和而有力量的虫。
现在雄子的危险已经消失,他相信这只雌虫能救好他。米斯蒂卡要握着这盘磁带,听着这个熟悉的,曾给他讲述过不知多少个故事的声音,带着他的力量和温度,去为边际星做他所能做到的事情。
小雄虫米斯蒂卡也曾想做个英雄。
像艾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