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
【一则报告:
尊敬的横滨市民朋友们。
芥川龙之介老师将在五月十号下午五点到七点于市中心购物大楼一楼展厅内进行第一本新书——《罗生门》的首贩亲签活动。
所有购买完新书《罗生门》的朋友都可以有序排队领取芥川老师亲签。】
森鸥外放下报纸,单手撑着脸叹气,旁边的时钟刚好指向13:30。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包围港黑大楼的不是敌对组织,而是一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记者,芥川君还是太受欢迎了呢~”
记者是一群很神奇的人,他们探查情报的能力有时候甚至比很多官方侦探还要强大,人数却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官方情报组织。
爱丽丝坐在地毯上画画,毫不留情地批判,“林太郎明明很高兴吧,因为有芥川君在,节省了一堆用来对外宣传塑造港口mafia的形象的开销。”
每年,港口mafia都有很大一笔资金用于在各种新闻上美化形象,甚至为此培养了很多明星参与公众活动,只为了降低社会抵触情绪。
但在芥川龙之介的文章受众逐渐变广,流量和关注度便不请自来,导致整个港口mafia的形象都变的正常不少,至少不再是连普通市民提起都会害怕到颤抖的东西。
原本专门负责对外形象的公关官站在楼上,看着楼下躲在角角落落,只要芥川君露头就会秒拍的记者有一种被抢了饭碗的无奈和清闲。
“中也,你弟弟真是有够受欢迎的,连首领都专门给他批假了,不过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就没有时间去参加签售会呢,能麻烦你给我带一本亲签回来吗?”
“如果今天结束还有剩的话,我就给你带一本。”
中也随口应着,因为他知道绝对不会有剩的。
芥川龙之介的名声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在日本全境响起,而目前全国只有横滨卖这套亲签,不少人专门从外地赶来,就是为了参加这场首贩。
想起自己家外面也时不时刷新出来,完全不怕死的记者,中也只觉得烦闷。
“也不知道他们围在这里干什么,芥川他……明明根本不在这里工作啊。”
海湾旁的小型事务所,芥川处理好文件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了。
外面,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已经在等他。
汽车行至离八重堂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停下。
芥川下车,徒步往八重堂走。
“芥川老师!”
不知道哪个记者最先跳出来呼喊,芥川马上朝另一条完全相反的街道狂奔而去,无数记者蜂拥而至。
待他们走后,真正的芥川才从汽车上下来。
“谢谢了。”
芥川说着,戴上墨镜,沿着街边小心翼翼地八重堂主店赶去。
至于另一个“假芥川”是谁?
樋口一叶在街上狂奔,右手扶正自己的假发,钻进各种奇奇怪怪的港口mafia特殊通道,“芥川前辈!一定要记得给我留一本啊!”
八重堂内,已经包装好的书本被裹上泡沫纸,陆续地装车运输。
国木田揪着太宰治的耳朵,狠狠痛斥他,“太宰你这家伙真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明明是自己主动要来帮忙,迟到一整个小时是怎么回事?”
侦探社的其他成员都去现场帮忙了,只有他,太宰,织田到八重堂帮忙清理。
“对不起,国木田桑,主要是路上有一条很漂亮的河流,我没有忍住。”
同样迟到的织田作老实巴交地站在旁边,不敢说话,但国木田的怒火还是蔓延到他身上。
“那织田你又是怎么回事!?”
织田作之助总是一副似是对某件事集中注意力,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思考一般,一副令人无法读懂的表情,直到现在面对国木田的质问也是如此。
“被二丁目那里卖香烟的老奶奶捉住,当做聊天对象了。”织田用木讷的声音回答道。
“又是吗?”国木田皱起眉头,“天生就能被话很多的老人逮住啊。敬老精神是好,可是害工作迟到一小时就是问题了,给我麻利点中途就拒绝掉啊。”
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国木田独步,太宰唉声叹气,“早知道这种帮助老奶奶的话术可以哄好国木田,我下次就说是看见漂亮河边有一个老奶奶,我只是去阻止她了而已。”
他的后背承受了一击国木田重锤,“这种事情才不是理由!你这个完全不知道敬老两个字的混蛋!”
“拒绝了。但是谁都没有当回事。”织田露出似乎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答道,声音似乎还带着些许委屈。
“你说的话究竟认真到什么程度也是不怎么清楚呐……”国木田有些困扰道,“那么至少表现出不高兴,让他们注意到你想回去啊。”
“是这么做了,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真的吗?那你试着做给我看看。”
织田作茫然若失地盯着国木田,沉默了。
国木田等了几秒钟,疑惑的问出口,“还没开始吗?”
“现在就在做着。”
“啊,是么……”国木田一副心很累的样子说道。
这两个家伙一个擅长让他情绪高涨,一个又擅长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这样情绪一上一下的起伏,早晚有一天他得提前退休。
“真是难为国木田先生了。”
芥川这时候走进八重堂。
“是啊是啊,太为难了。”太宰治又恢复了精神和活力,坐在已经捆好的书堆,看着自己的《完全自杀手册》。
太宰治的叛逃,对芥川而言,不过是从港黑内不定期刷新变成了织田作身边稳定刷新,只要他偶然在街边看见织田作先生,就必然能见到那个绷带怪人。
这个概率提高之后他其实问过织田作先生,“我可以把太宰治先生抓起来吗?他的赏金好高啊。”
然后太宰就会装模作样地躲在织田作身后喊道,“织田作救我!”
之后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喂!太宰!”国木田走到太宰治面前,将他的手册从手上扯下来,“后来这些都是人家要卖的,你坐上去压坏了怎么办!”
手册脱手的一瞬间,太宰下意识地抓紧,结果就是狼狈地摔在地上,书也被国木田拿走了。
国木田拿着书,感觉手感有些奇怪,这书他之前也拿过,手感没这么……新?
他疑惑地看向封面,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打卷。
“拜托,国木田桑,不要。”
太宰用近乎祈求的语气,但为时已晚。
国木田捏住那个小角一点点往上拉,顿时火冒三丈。
这哪里是什么《完全自杀手册》,这分明是贴了一张手册外表的《罗生门》。
“我就说你这家伙为什么这次这么主动,原来是因为这个。”
国木田的声音是压抑着的怒火,这预示着太宰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其实……”
芥川想说其实如果太宰治喜欢的话,这本书可以送给他,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国木田就将他夹在腋下,飞速移到柜台外面蹲下。
果不其然,国木田的声音在柜台后面如惊雷般炸响。
“太宰!”
他抓着太宰疯狂摇晃,太宰像没有骨头一样任他拿捏。
“我们可是来帮忙的!你这家伙怎么能偷东西呢!?简直是不可原谅!回去把道德经给我抄十遍!!”
其实不管抄多少遍都没用吧。
“请问,这里是八重堂吗?”
一位穿着长衫的年轻男人走到里柜台有几分距离的位置停下了,他留着一字胡,看着吵吵闹闹的柜台和蹲坐在柜台前的两人,语气有些不确定。
“是的。”国木田看见有人来,就松开了太宰治,“不过这里目前只售卖报纸之类的,想要买书还请去桐花路三丁目的八重堂分店。”
“不不不,我不是买书的。”男人摇摇头,“我听闻芥川老师的名号,所以想来看看。”
“找我?”芥川从织田作旁边站了起来,走到男人面前和他握手,“你好,在下就是芥川龙之介。”
“你好,我是鲁迅,这边是大学毕业后从东京来的,”鲁迅看着比他矮一截的芥川,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芥川老师比我想象的年轻啊,不过也是,我看得时候就觉得那么幽默风趣的文笔应该不是中年人写的。”
“谢谢阁下的夸奖,但是请不要用敬语,在下年纪实在是比阁下浅,写得也只是一些根本平时生活写的小东西罢了。”芥川谦卑地说。
“这样吗?哈哈,那芥川君,我其实是一个中国人,想翻译一些你的文章传回国内可以吗?”
“当然可以,实不相瞒,在下对中国很感兴趣。”
芥川拿起一本还没有包裹好的《罗生门》递给鲁迅,“请允许在下将这本处理好排版的书送给阁下,以表达对阁下愿意分享在下文章的感激。”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鲁迅拿着书本,打开扉页,“能请芥川君为我签名吗?”
芥川利落地签完名字,目送鲁迅的远去。
“国木田桑,你看嘛,其实芥川也会送啊!”
“他送和你主动拿是两码事吧!”
“好了,国木田君,如果太宰君喜欢的话,这本就送他好了,用于抵消他这次的报酬。”
兰波裹着自己的兔毛大衣从里间走出来,即使是五月份,他也戴着耳罩和围巾,手插在热水袋里。
自从幽灵先生消失后,他名下的产业和这群还没有成年的孩子莫名其妙就被移交到他的名下。原本吃完睡,睡着烤火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为了打理好这堆破事东奔西走,一瞬间从胁从犯变成良民还有些难以适应,但好在某只粉狐狸的规划长远,且准备充分。
“我们该出发了。”
这本书的亲签活动比预计的还延长了一小时,因为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最后芥川甚至只能分成七条队一起签。
其中一条由他自己签,另外六条让罗生门代劳,当然最后还是他自己签的这一条排的人最多,直到手抽筋。
没有人接中岛敦,他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回家。
骑行在熟悉的街道,时不时回头看向四周。
他的目光被旁边废弃玩偶店摆在橱窗外面坐着的等身少女人偶吸引,惨白的皮肤和空洞放大的黑瞳仁如此逼真,却有一种假的质感。
因为在骑行,所以他没有多看,只是在回头的一瞬间,余光中,那少女人偶好像动了一下。
中岛敦猛然回头,却发现少女人偶站起,朝他看来。一瞬间,他的目光难以挪开。
自行车失去控制,一头栽向路边的水果铺子。
“对不起,对不起!这些掉落的水果我会买的!”
他从翻倒的自行车下爬起来,对老板这么说着,然后扶起那位穿着长衫,本来在买苹果的客人。
“没事,没事,小心点,下次小心点好了。”
鲁迅看见中岛敦身上的学生制服,没有过多计较。检查自己袋子里已经买好的苹果没有受伤后,就放到一边,帮着少年捡起散落的苹果。
那些散落的水果装了两大袋子,水果摊的老板可高兴坏了,鲁迅则是收拾收拾就离开了。
中岛敦结完账,将水果挂在自行车上,扶着自己的自行车准备回家,却仍是频频回头看向玩偶店的位置。
奇怪,他刚刚明明看见了。
算了,这么逼真的人偶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呢,这玩偶店肯定是因为这点才被淘汰的。
车轮压到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原本装好的苹果掉出袋子,滚到行人脚边。
中岛敦的目光随苹果看去,再次看见那个“人偶”,白色的裙子上面绑着黑色丝绸蝴蝶丝带,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折现出棕色的边缘。
她捡起地上的苹果,拿起手帕擦干净,再递到中岛敦手,然后慢慢地离开了。
原来不是人偶吗?
中岛敦突然对自己看错感到懊悔,泄愤似得咬一口苹果,不仅是看错,还花了这么多钱买水果……
呜呜,他家都不是很爱吃水果来着……
至于那个挡住自行车行动的东西,中岛敦蹲下来,发现地上掉落了一本黑色的笔记,笔记厚重,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书页旁都微微的卷边。
中岛敦翻开,里面都是一些关于解剖的笔记,只有扉页,用中文写着周树人三字,角落还写着鲁迅二字。
中岛敦猜测可能是刚才那个男人帮他捡水果时落下的,但再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
“这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待会还是登个寻人启事吧,最近还是在这附近留意一下那个人,早点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