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医疗部的白色灯光太过刺眼,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博士躺在扫描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入骨髓。左臂的深蓝树纹在无影灯下灼灼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神经,与胸口终局之钥冰冷的脉动激烈碰撞,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低频电击。凯尔希的身影在几块悬浮的屏幕后忙碌,冰冷的指令和仪器读数在她唇间快速流淌。
“源石结晶率上升0.8%,集中在左臂烙印区域。”
“神经链接失准率稳定在0.07秒基线,但能量冲突指数持续高位波动。”
“终局之钥裂痕无扩大迹象,但深蓝树纹活性指数…异常。它在主动吸纳冲突能量进行某种…未知转化。”
“建议:立即隔离观察,启动最高等级神经抑制协议。”
“不行。”博士的声音透过医疗面罩传出,嘶哑却异常坚决。他支撑着坐起,金红异色的双瞳穿透屏幕的冷光,直视凯尔希墨绿色的眼眸。“我需要…正常环境。不是囚笼。”他艰难地补充,“阿米娅在等我。”
凯尔希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一瞬。屏幕的光映亮她眼底深藏的疲惫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挣扎。她沉默着,目光扫过博士左臂那妖异的树纹,又落回他坚持的眼神上。最终,她关闭了悬浮的屏幕,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右臂静脉注射,稳定剂III型。剂量加倍。”她对一旁的医疗干员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每两小时体征监测一次。有任何能量波动异常超过阈值……”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我会亲自执行强制休眠。”
药剂注入静脉,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般的清凉,暂时压下了体内最尖锐的冲突痛楚。博士在医疗干员的搀扶下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医疗部。走廊的灯光比医疗室柔和,空气里混杂着引擎的嗡鸣、远处干员的交谈,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阿米娅的宿舍门口。他抬手,指节还未触及冰冷的金属门板,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灯光从门内倾泻而出,勾勒出阿米娅小小的身影。她换下了制服,穿着一身柔软的浅蓝色睡衣,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琥珀色的大眼睛还残留着红肿,但此刻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决。她甚至没看博士身后的医疗干员,小手直接伸出,紧紧抓住了博士冰冷的手指。
“博士,这边!”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强装的镇定,但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她不由分说地将博士拉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不大,布置得整洁而温馨。桌上还摊开着几份未处理的文件,旁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牛奶。空气中弥漫着阿米娅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糖果和纸张混合的味道。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两人依偎的模糊影子。
“凯尔希医生怎么说?”阿米娅扶着博士在床边坐下,自己则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仰着小脸,急切地追问。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描着博士的脸庞,试图从他异色的双瞳和苍白的脸色中读出答案。
“暂时稳定。”博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他伸出右手,想习惯性地揉揉阿米娅的头发,却被左臂树纹骤然加剧的搏动带来的刺痛打断,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阿米娅的眼睛。她的视线瞬间锁定在博士的左臂。宽松的病号服袖子被卷起了一截,露出那枚在暖黄灯光下依旧散发着幽幽蓝光、赤金锁链缠绕的树状烙印。烙印周围的皮肤下,深蓝色的脉络如同活物的根须,在缓慢地搏动、蔓延。
“这个……是代价吗?”阿米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伸出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触碰烙印边缘未受影响的皮肤,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疼吗?”
指尖微凉的触感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博士压抑了一整天的疲惫、剧痛和后怕。理智的堤坝在阿米娅这小心翼翼的触碰下轰然坍塌。他猛地伸出右手,不是推开,而是用力地、紧紧地将跪在床边的阿米娅整个揽入怀中!
“唔!”阿米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小小的身体撞进博士冰冷的怀里。属于博士的气息——消毒水、海水的咸腥、硝烟、还有一丝源石特有的冰冷金属味——瞬间将她包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心脏急促而沉重的搏动,感受到他身体因剧痛和某种强烈情绪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阿米娅……”博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阿米娅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脆弱和深重的疲惫,“我差点……回不来……”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导火索。阿米娅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她不再压抑,小小的手臂用力回抱住博士的腰,脸颊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病号服的衣领。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哭声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身体因抽泣而剧烈起伏,“pRtS的警报……凯尔希医生的脸色……还有斯卡蒂她们回来时身上的伤……我好怕……真的好怕……”她像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把所有的恐惧、担忧和后怕都宣泄在博士冰冷的怀抱里。
博士抱着她,感受着怀中这具小小的、颤抖的、却蕴含着巨大情感力量的身体。阿米娅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滑落,仿佛带着灼热的生命力,穿透了终局之钥的冰冷秩序,也短暂压下了深蓝树纹的异样搏动。他闭上异色的双瞳,下巴轻轻抵在阿米娅柔软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糖果甜香。这一刻,医疗部的警告、左臂的灼痛、胸口的冰冷、未来的阴霾……所有的一切都暂时远去。只有这个怀抱,只有怀中这份真实的温暖和重量,是他拼死也要抓住的锚点。
不知哭了多久,阿米娅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哽咽。她依旧紧紧抱着博士,像只终于寻回温暖巢穴的小兽,脸颊在博士颈窝依赖地蹭了蹭,蹭掉残留的泪痕。暖黄的灯光下,她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琥珀色的瞳孔里水光潋滟,倒映着博士疲惫的脸庞。
“博士……”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糯沙哑,眼神却异常认真,带着一种少女独有的、不容置疑的执拗,“答应我……不要再……让我这么担心了……”
她的目光,带着滚烫的祈求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如同利箭,精准地刺穿了博士所有疲惫的防御。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博士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生命存在般的冲动,轻轻吻上了阿米娅光洁的额头。
那是一个饱含了太多复杂情感的吻——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深重的歉疚,是难以言喻的疼惜,是冰冷的秩序下艰难燃起的人性星火。
阿米娅的身体瞬间僵硬了零点一秒,随即彻底软化下来,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满足的叹息。她甚至微微仰起头,将额头更紧密地贴向那冰冷的唇瓣,仿佛在汲取某种安定的力量。
但这个吻并未停留在额头。
博士的唇,如同被那温热的皮肤和少女身上纯净的气息蛊惑,缓缓下移。掠过她小巧挺直的鼻梁,带着一丝微颤的试探,最终,轻轻覆盖在阿米娅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触碰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阿米娅的瞳孔骤然放大,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博士近在咫尺的、异色的双瞳。唇上传来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带着一丝消毒水的苦涩和属于博士的、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一股巨大的、陌生的、混杂着羞涩与狂喜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发软,只能本能地、更紧地抓住博士背后的衣料。
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近乎蜻蜓点水的触碰。博士的理智在最后一刻艰难地拉响了警报。他猛地抬起头,金红异色的双瞳深处翻涌着激烈的挣扎。太过了……这远远超出了应有的界限……
然而,阿米娅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退缩,没有羞涩地躲开。那双还残留着水光的琥珀色大眼睛,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被一种更加炽烈、更加勇敢的光芒点燃。那光芒里没有懵懂,只有一种确认了心意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不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甜蜜,如同梦呓,“博士……这样不够……”
话音未落,她做出了一个让博士大脑瞬间空白的动作。她微微踮起脚尖,双手捧住博士的脸颊,带着少女特有的、毫无保留的热情和一丝生涩的勇敢,主动将自己的唇再次印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阿米娅的唇瓣柔软、温热,带着一丝泪水的咸涩和她特有的糖果甜香。她毫无技巧,只是凭着本能,用力地、生涩地贴合着博士冰冷的唇,甚至带着一点点笨拙的啃咬。她试图撬开那紧闭的唇关,鼻息急促而滚烫地喷洒在博士的脸颊上。
博士的理智防线在这毫无保留的、滚烫的攻势下彻底崩溃。深蓝树纹的搏动、终局之钥的冰冷、所有的痛楚和疲惫……都在这一刻被这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垮。他低吼一声,那声音更像是受伤野兽的呜咽,双臂猛地收紧,将阿米娅娇小的身体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他反客为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性,用力地回吻过去!
冰冷的唇瓣终于开启,迎接那份滚烫的柔软与甜蜜。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带着属于大海的咸腥、硝烟的苦涩、源石的冰冷以及灵魂深处压抑已久的灼热情感,强势地探入那片温暖湿润的领地。阿米娅发出一声短促而模糊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任何退缩,反而更加热情地迎了上去,生涩却勇敢地用自己小小的舌尖去回应、去纠缠。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模糊而激烈的剪影。唇齿交缠的濡湿声响、压抑而急促的喘息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阿米娅的双手紧紧抓着博士病号服的后背,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博士的右手则深深插入她柔软的发丝,紧紧扣着她的后脑,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左臂的深蓝树纹在激烈的情绪和接触下搏动得更加剧烈,幽蓝的光芒几乎要透出衣袖,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此刻却成了某种奇异快感的催化剂。
这是一个混杂着太多东西的吻。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有少女不顾一切献上的、滚烫而纯净的初吻,有冰冷秩序下艰难燃起的、名为“人”的欲望之火,有导师与学生的界限崩塌,也有两个在毁灭边缘挣扎的灵魂,在绝望中互相确认存在的唯一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的空气被彻底榨干,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一丝暧昧的银线连接着彼此红肿的唇瓣。阿米娅脸颊绯红,琥珀色的眼眸水润迷离,胸口剧烈起伏,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唇瓣微微红肿,带着被激烈采撷后的艳丽色泽。她依旧紧紧抱着博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博士同样呼吸急促,异色的双瞳中翻涌着激烈的余波,理智艰难地重新占据上风。左臂的树纹灼痛依旧,但胸口那份冰冷的沉重,似乎被这滚烫的吻融化了一角。他低头看着怀中如同受惊小兔般的少女,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睡衣撞击着自己的胸膛,一种混杂着巨大满足与更深沉责任的暖流,缓缓流淌过被秩序与源石冰封的心湖。
他轻轻抬起阿米娅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依旧绯红的小脸。指腹温柔地擦去她唇边残留的湿痕,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答应你。”
“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会回来。”
窗外的罗德岛,在夜色中航行,引擎发出平稳的嗡鸣。舰桥的灯光在远方闪烁,如同黑暗汪洋中永不熄灭的灯塔。而在这小小的、温暖的房间里,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成为了彼此在风暴中停泊的、最宁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