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略微还有些咳嗽,可见来得急,连风寒避忌都顾不得了。
“惠嫔姐姐,咱们走吧。”
和她到了内殿,陵容却不急着问她来做什么,反倒告诉她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刚从碎玉轩回来,瞧莞贵人的气色还不错。”
沈眉庄略微蹙眉,道:“妹妹从来都不愿意再去那里的,今儿又去做什么?”
陵容不紧不慢道:“瞧近来皇上的意思,还是颇为惦记着她的,顺带去一瞧她,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无辜的。她一时顶撞皇贵妃不要紧,总还有皇上主持公道,但若因此生怨与皇上闹气,就是连带着告诉满宫的人,她和那孩子都是可欺的。”
说罢,沈眉细细一想,缓缓点头,浑身也松懈了下来,似乎肯定了陵容并不是“叛徒”。
“是啊,孩子究竟是无辜的,他还没有出事又懂得什么呢?”
陵容不动声色喝茶,果然只要提到孩子,沈眉庄就可以体谅一切。
“姐姐风寒未愈,怎么来这了,小心身子。”
沈眉庄收敛了神色,叹了一口气:“劳你惦记,前些日子还送料子来给我,叮嘱别受了风,偏我自己不保养又风寒了,只是自从莞贵人和禧贵人出事那日起,我这心里就总存了件事放不下。”
“姐姐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让妹妹想想能不能替姐姐分忧?”陵容放下茶盏来,人都来了,自己能不这么说么?
见沈眉庄意有犹豫,陵容屏退了内室所有人,她方才愿意开口。
“那日,宫里有捕风捉影的谣言,污损甄伯母的清白,纵然莞贵人言语行动是不符合宫规,但谁又能忍受自己的母亲如此?说到底,还是皇贵妃太过嚣张跋扈,不顾旁人的感受,更不顾皇上的脸面了。”
陵容不料她竟是说这个,只觉得她似乎是冲着年世兰来的,只是先前,毕竟年世兰还不是于她有恩的么?
“姐姐说的是,皇贵妃,是贵无可贵的位置,来日皇后一废,皇上再给她年家一抬起,再来一个年佳氏,便可坐得皇后的位子了。”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总之恨年世兰的人越多越好。
闻言,沈眉庄似乎心惊肉跳,道:“是啊,当年她是华妃,便已经如日中天,若她做了皇后,今儿是甄伯母与莞贵人,明儿就不知道又是谁了。”
陵容默然,其实她这话也没说错,年世兰可不是什么善类,并非不去招惹她,她就不会出手,这明面上的折磨,既磨人也不挑人,全凭她的心情如何。
随即,沈眉庄忽然正色道:“如今冷宫的那位也算是定了命数,谁做后宫之主都好,我却偏偏不愿是华仪皇贵妃,妹妹既然觉得我的话有理,不如咱们在后宫齐心,将皇贵妃给拉下!”
沈眉庄这话大有乾坤,她和自己在“后宫”齐心,那么谁会在前朝,难道说,她和前世截然相反,与她母家一起站在了反年的阵营里?
否则,以她的脑子和嗅觉,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的找自己做同盟。
便故作无知道:“姐姐为何这样说,皇贵妃正是风光无限、恩宠不衰的时候,她哥哥更是皇上的心腹,咱们能做什么?”
闻言,沈眉庄迟疑一瞬,便压低声音道:“有话不瞒妹妹,近来我与家中父兄和外祖来信,得知皇上已经容不下年羹尧了!”
“什么?!”陵容“大吃一惊”。
“嘘!”
沈眉庄连忙掩住陵容的口,坚定道:“所以,我才来走今日这一趟。”
陵容却迟疑道:“姐姐有父兄外祖帮衬,可陵容孑然一身,父亲已经亡故,全家的男丁只有一个三岁的幼弟,恐怕实在帮不上忙。”
这拒绝似乎在惠嫔的意料之外,她静静看了陵容一眼,微微启唇:“陵容,虽然你在前朝没有助力,可在后宫,如今皇贵妃之下,就属你最得宠,你还有六阿哥做依靠,也唯有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与年氏抗衡了。”
原来,还是要自己做助力的。
陵容沉默一瞬,为难道:“妹妹有一事不解,纵然年世兰有千般恶,可昔年她曾助姐姐逮住章弥,为七阿哥讨一个公道,姐姐也不念情么?”
眉庄低头,似乎有些不自在,只得起身掩饰,冷了些语气。
“她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可我就快忘了她曾经的跋扈恶毒,偏偏最近的事又在眼前提醒我,曾经她可是借着宫务为由百般折磨我,甚至推我入水,要害了我的性命,功过不能相抵!”
她转过身来,软和了几分语气:“何况我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不愿她倚仗年羹尧作威作福,她的恶行也必须昭彰于世!妹妹,你自然也不会忘了昔年她是如何折磨你的,是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眉庄竟从来没有放下过仇恨,倒是恨得复杂,若是自己,怕也是会和她一样,不会放过要自己性命的人。
她此刻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陵容倒还高看她一眼。
“自然不会忘记,当年烈日,她也一样叫我站立,为她读书,喉咙冒血气也不能停,皆是磋磨人的!”
还有私下的动不动辱骂、砸东西,甩脸子,皆是历历在目。
陵容起身道:“只是我不能答应姐姐,陵容手中没有任何筹码,福乐不是,我反而只愿安于现状,护着福乐就够了,但愿姐姐体谅,没有家世的女子,实在没有底气。”
现在说的好听是她沈眉庄出力,但就她这个脑子,除了躺着让别人筹谋,还会干什么?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眉庄没有说话,久久叹息。
“你说的也是,孩子都是母亲的命,你不愿冒险我理解,妹妹就当我今日没来过,没说过这话了。”
略微寒暄了几句,陵容便送了沈眉庄出去。
转头吩咐冬雪道:“快去看看晚膳怎么样了,一会儿皇上要来。”
“娘娘,您说惠嫔弄这一出,您拒了她,她会怎么样呢?”
陵容冷笑摇头道:“等自己去碰个壁,说不定回头又去找别的盟友了呢,希望她在年氏倒台前,别把自己先作死。”
冬雪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好在,乌拉那拉氏是打入冷宫了,大家纵然厌恶莞贵人,却也恐惧皇贵妃的蛮横,娘娘只要看戏就成。”
“自然也还是要推一把的。”
当夜,皇上难得在陵容这里放松,次日午后,便又派了苏培盛亲自来传话,接陵容去勤政殿伺候。
一进殿,便听得皇上的怒吼:“年羹尧真是放肆!大胆!”
随即,一封奏折便飞到了陵容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