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璋实在不解,像元照这般声名赫赫的人物,怎会有兴致与自己这种见不得光的杀手合作。
“你想跟我合作什么?”他沉声问道。
元照接口道:“天门镇有个三合帮,主营珠宝、瓷器生意。我要你设法接近现任帮主,打入帮派内部,逐步掌控整个三合帮。”
陶璋挑眉反问:“我凭什么帮你?这对我可没好处。”
元照语气转冷,带着威胁:“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陶璋却毫不让步:“公布又如何?大不了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元照闻言挑了挑眉,慢悠悠道:“哦?那你那位义父受到波及,也无所谓?”
陶璋心头猛地一震,面上却依旧镇定:“那又怎样?那老头子不过是我隐藏身份的工具,死了便死了,再换一个便是。”
元照语气里染上笑意:“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派人去‘解决’了他。”
“你敢!”陶璋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元照终于笑出声来:“看来事实并非如你所说啊。”
陶璋对那位瞎眼老父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元照早已了然——别忘了,罗钦从前就是干情报这行的。
先前罗钦在黑石城找到陶璋后,并未立刻交出元照的信,而是悄悄观察起陶璋与他义父的相处。
他发现陶璋对义父照顾得无微不至,洗衣做饭、端屎端尿,事事亲为,数年如一日,从不嫌苦累。
一番打探后,罗钦得知,化名“桃枝”的陶璋,在附近竟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孝顺这回事,一两月或许能装,一两年也能瞒天过海,但数年如一日的孝心不改,若没有真情实感,绝难坚持。
陶璋面具下的脸色变幻不定——他对义父,的确不止利用。
当年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杀手,仗着几分本事越级接了任务,结果任务失败,重伤昏迷在义父家门口。
是义父救了他。
之后他便以义子之名住了下来,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
起初确实只是想借义父隐藏身份,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义父无微不至的关怀,渐渐让他淡忘了杀手的身份。
他是孤儿,被轮回组织像机器般培养成杀手,从未感受过温情。而义父,却像真正的父亲般,给了他温暖与亲情。
后来他们的事被组织发现,组织为了警告他,毒瞎了义父的眼睛。
义父明知眼睛是因他而瞎,甚至猜到他身份不简单,却从未怪过他,依旧帮他遮掩。
这位义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
正思忖间,元照话锋一转:“那我换个条件——我替你治好义父的眼睛,你为我所用,如何?”
“不可能!没人能治好义父的眼睛!”陶璋根本不信。
“话别说太满。”元照看出他的动摇,“别人不行,我未必不行。你可知百花谷?”
“百花谷?四绝之一——医绝百花仙子所在的百花谷?”陶璋心头一动。
“正是。”元照点头,“百花仙子的首徒正在我异界山庄做客,我可请她出手为你义父诊治。”
“当真?”陶璋难掩惊喜——若是百花谷传人,或许真有希望。
“自然。”元照应道。
可陶璋转念一想,即便治好了义父,组织既能下手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要我办事可以,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陶璋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收留义父进异界山庄。”
有了元照这等高手庇护,组织想必不敢轻易动手,况且他们也未必敢为了警告自己,得罪这样一位人物。
大不了,他日后再安分些。
“成交。”元照爽快应下。
陶璋却又起了疑惑:“元庄主,既然合作已成,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按理说,像我这种级别的杀手,即便在组织内部,也只有首领才知道真实情报,其他人彼此最多只知代号。”
元照沉吟片刻:“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飞鼠’?”
陶璋在记忆里搜寻半晌,才从角落捞出这个名字:“似乎听过。”
这种三流杀手,就算听到代号,他也从不会放在心上。
元照道:“我手里有份从他那得来的名册,上面记着轮回组织大量杀手的真实信息,从铜牌到金牌应有尽有,你只是其中之一。”
陶璋面具下闪过一丝疑惑——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会落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但元照能凭名册找到自己,显然名册是真的。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具下的脸上掠过狂喜,目光灼灼地看向元照:“元庄主,既然要合作,不如彻底些?”
“哦?怎么说?”元照面露疑色。
陶璋笑意盈盈:“不知元庄主对轮回组织首领之位,可有兴趣?若你想要,我能帮你夺过来。”
元照一愣,心中不由一动,却还是问道:“你既有本事夺位,为何不自己坐?”
陶璋摇头:“我只能辅助庄主上位。这信心,是基于您的实力——单凭我自己,就算夺了位,也坐不稳,轮回组织的杀手,可没一个是好惹的。”
元照瞥了他一眼:“你倒有自知之明。”
陶璋意味深长道:“干杀手这行,没自知之明的,都已经死了。”
他当初,不就是因为少了这份清醒,才差点丢了性命么。
“好,我答应你。这轮回组织首领之位,我确实想坐坐看。”元照痛快应下。
陶璋却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一切得看百花谷的神医能否治好义父的眼睛。”
“好,那就等你义父眼睛好了再说。”
此时的元照,还以为陶璋是在拿他义父的眼睛做筹码,与自己讨价还价呢。
天色渐亮时,元照与陶璋各自散去。
翌日深夜,陶璋背着义父悄然来到曲凌霄的医馆。
馆内,元照早已带着曲凌霄和阿青等候。
陶璋足尖一点,背着人轻捷地跃入院中,抬手轻叩房门,三声“笃笃”轻响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吱呀”一声,阿青探出头来,见是他们便侧身让开:“是桃先生吧?请进。”
“多谢。”陶璋低声应着,踏进医馆。
此刻他未戴那副狐狸面具,也换下了昨夜的夜行衣,只穿一身粗麻布衣裳。
他长相实在普通,皮肤粗糙,胡茬乱蓬蓬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往人堆里一站,转瞬就会被淹没。
“来了。”元照见他进门,笑着招呼。
陶璋点点头,小心翼翼将背上的人放下,轻声道:“爹,慢点。”
“哎。”老者颤巍巍扶住他的胳膊。
曲凌霄指了指身旁的凳椅:“扶老人家过来坐吧。”
陶璋应着,扶着李老头一步步挪过去,不时提醒:“爹,当心脚下。”
李老头摸索着坐下后,曲凌霄便开始诊视。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她指尖沾着微凉的薄荷药膏,悬在老人眼睑上方:“老丈,请眨眨眼。”
“哎~”李老头依言闭眼,松弛的眼皮像枯树皮般堆起褶皱。
曲凌霄拇指按住他眼尾,食指轻轻掀开上眼睑——露出的眼白浑浊如蒙尘的玉,瞳仁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渍,外围还绕着圈极淡的紫。
“疼吗?”她从药箱取出一根金制探针,尖端细如发丝,在灯火下泛着冷光,轻轻点向老人眼角。
李老头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却摇头:“不疼,就是眼里总像塞了团棉花,堵得慌。”
曲凌霄指尖一顿,屈指敲了敲他的眉骨,又按向后脑勺,见他始终没有痛觉,脸色沉了沉。
她取出个小巧瓷瓶,倒出三粒琥珀色药丸碾碎,调温水成糊状,用竹片细细抹在老人眼周。
片刻后,原本青灰的眼白竟浮起细密红点,像撒了把朱砂。
“是中毒。”曲凌霄语气肯定。
不愧是百花谷高徒,轻易便诊断出了病因,陶璋心头一喜,忙问道:“那可有的治?”
“解了毒再调理,老丈的眼睛能复明。”曲凌霄话音刚落,陶璋脸上的狂喜还没焐热,又听她道,“只是这毒成分复杂,我一人恐难速效。”
陶璋脸上刚燃起的光瞬间黯淡下去——难道治不了?
“不过有阿青在就不一样了。”曲凌霄话锋一转,“你二人联手,很快能解毒。”
“对!有我和凌霄姐姐在,你放心!”阿青挺起胸膛,颇为自得。
跟着曲凌霄学了些时日,她不仅医术精进,对《百虫邪典》的研究也愈发深入。
新养的几条水蛭比从前厉害得多,其中就有能吸食毒素的“小黑”。
她先前那两条在治疗元明玥兄妹时,被透骨蚀身散毒死了,如今这几条可是她精心培育的新得力助手。
陶璋只觉得心像被风吹得忽上忽下,刚从云端坠下,又猛地冲上九霄。
他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所以……能治?”
“能治。”曲凌霄点头。
“爹!您听到了吗?能治!你很快就能看见了!”陶璋眼含泪光,声音发颤。
李老头紧紧攥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哎,终于要能看见了……小桃,辛苦你了。”
“儿子不辛苦,只要您能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噗嗤——”元照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小桃?好别致的名字。”
?(????w????)?陶璋脸一囧,扭头狠狠瞪她一眼。
元照见状笑得更欢,谁能想到轮回组织的银牌杀手,私底下竟叫这么个软乎乎的名字。
曲凌霄用胳膊肘撞了撞元照,转向陶璋二人:“开始治疗吧。”
“有劳神医。”陶璋连忙应道。
李老头躺到一旁的木台上,元照将油灯塞到陶璋手里:“照亮点。”
陶璋老实地举着油灯,将其往前送了送,让曲凌霄能看的更清楚些。
曲凌霄打开针灸包,抽出金针,精准刺入老人眼周穴位。
片刻间,两只眼睛周围已扎了七七四十九根金针。
她屈指在老人头部按压片刻,随即双手悬于金针上方,内力注入的瞬间,四十九根金针齐齐轻颤,发出细碎的嗡鸣。
陶璋惊见义父眼周肤色渐渐变深,从苍白转为乌青——那是毒素在往双眼汇聚。
“阿青!”曲凌霄陡然喝一声。
“来了!”阿青应了一声后,立刻取出白瓷小罐,打开盖子,两只拇指大的漆黑水蛭爬了出来。
陶璋看得一激灵——这是哪门子治病法子?
曲凌霄却暗自感叹,《百虫邪典》虽邪门,但上面所记录的许多治病救人之法却着实独树一帜。
那位被百花谷逐出师门的师祖,当真是个天纵奇才。
在阿青的指引下,两条漆黑的水蛭扭动着滑腻的身躯,缓缓爬到李老头的眼睛周围。
阿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锋利匕首,寒光乍闪间,李老头眼下眼睑已各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
两条水蛭像是嗅到了食物的气息,立刻迫不及待地蠕动过去,精准覆盖在伤口上,身躯一收一缩,贪婪地吸食着正往眼部聚集的毒素。
陶璋看得喉结微动,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这毒的烈性,与当初元明玥兄妹所中的透骨蚀身散不相上下。
可此刻两条水蛭却吃得酣畅,丝毫不见往日那般挣扎不适——阿青这些时日的精进,可见一斑。
其实对付中毒,只需请出朱睛冰蟾,便能轻松化解。
但阿青偏不愿如此:一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冰蟾是姐姐的宝贝,她不想轻易示人;二来,若事事都依赖冰蟾,自己哪还有锻炼的机会?
随着毒素被一点点吞噬,李老头眼周的乌青如同退潮般渐渐淡去。
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鱼肚白时,那片乌青已彻底消弭。
阿青伸手捻起两只吃得圆滚滚的水蛭,将它们塞回白瓷罐中。
“怎么样?治好了吗?”陶璋立刻凑上前,声音里满是急切。
“哪有那么容易。”阿青白了他一眼。
曲凌霄一边轻巧地拔着金针,一边解释:“今日只是清了大部分毒素。老丈中毒太久,残余的毒还需慢慢调理排出。
况且毒素侵蚀日久,眼底已受损,还得靠后续针灸和药物慢慢修复。
等这两步都完成了,才能真正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