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再是虚无的混沌,而是粘稠、沉重、带着金属锈蚀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实质黑暗。田翠的意识如同沉入凝固的沥青池,每一次试图挣扎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大脑深处,那名为“深潜者”的AI在发出最后通牒后便彻底沉寂,只留下冰冷的倒计时无声跳动。
外部威胁:脑桥阻断剂注射程序启动倒计时 - 4分22秒…4分21秒…
内部抉择:是否启用“普罗米修斯”底层协议反击?剩余选择时间 - 17秒…16秒…
17秒!决定生死存亡的17秒!启用那<13.7%成功率的疯狂反击,还是保留最后一丝清醒,在脑桥阻断剂抹除一切前,尝试记住那用命换来的坐标?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但更深的,是那被贺兰容华彻底点燃、足以焚毁灵魂的恨意!坐标!北纬39°54’…东经116°23’…地下b3…冷藏库hS…那是她唯一能摧毁他的武器!她不能忘!死也不能忘!
在倒计时跳至“10秒”的瞬间,田翠残存的意志如同濒死的恒星,爆发出最后的光和热!她没有选择那成功率渺茫、代价是彻底消散的底层协议反击!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狠狠灌注进一个最简单、最原始、也最执拗的指令——
指令:固化坐标!刻印灵魂!至死不忘!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在她意识核心炸开!颈侧早已黯淡的深蓝色纹路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刺目的幽光!那组冰冷的数字和字母组合,被她的意志强行压缩、烙印、一遍遍如同钢印般砸进她濒临破碎的记忆底层!每一“砸”,都带来大脑被烧灼般的极致剧痛,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在直接烫烙灵魂!但她死死咬牙承受着,用疼痛对抗遗忘!
北纬39°54’…东经116°23’…地下b3…冷藏库hS…北纬39°54’…东经116°23’…地下b3…冷藏库hS…
就在这如同酷刑般的自我烙印即将完成的瞬间——
呲!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空气压缩声,穿透了黑暗!
冰冷的针尖,毫无阻碍地刺破了她颈侧灼热的皮肤!一股粘稠、冰寒、带着强烈麻痹感的液体,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注入她的血管!
脑桥阻断剂!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呃啊啊啊——!”田翠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那冰寒的药剂如同无数条滑腻的毒蛇,顺着血管疯狂游窜,所过之处,神经信号如同被冻结的电线,瞬间中断!她刚刚用灵魂烙印上去的坐标信息,如同被投入浓硫酸的照片,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溶解!
不!不!不!她的挣扎在药剂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海,迅速冻结、下沉。那组用生命换来的坐标,正在被强行剥离、抹除!绝望如同最后的黑暗,即将吞噬一切光亮…
然而,就在这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界,就在脑桥阻断剂即将完成对短期记忆的致命绞杀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共鸣波动,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火星,猛地在她灵魂烙印的坐标核心处炸开!是颈侧纹路里残留的“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余烬!是同源基因在药剂刺激下的垂死挣扎!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锚链,在坐标信息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将其最后一点模糊的“印记”,强行拖拽进了大脑更深处、一个连脑桥阻断剂都难以瞬间触及的、由药物本身引发的、混乱而扭曲的“意识战场”边缘!
坐标没有消失!但它被拖入了一个更危险、更未知的领域!
田翠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被这股混乱的波动裹挟着,一同坠入了这片光怪陆离的意识深渊。
意识战场重构:
视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融化又凝固的医疗仪器(心电监护仪、呼吸机、手术灯)构成的冰冷迷宫。仪器屏幕闪烁着混乱的雪花和扭曲的生命体征线条。空气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听觉: 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声被无限拉长、扭曲,夹杂着手术器械碰撞的刺耳噪音、模糊不清的电子合成音指令(“清除…抹除…”)、以及…贺兰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艰难的喘息声!
感知: 强烈的失重感、方向错乱感。冰冷的“墙壁”(由扭曲的金属器械构成)散发着阻碍前进的排斥力。而贺兰敏那微弱的喘息声,如同黑暗迷宫中的唯一灯塔,断断续续地从某个方向传来。
这里是脑桥阻断剂作用下的意识边缘,是记忆与遗忘的战场!她的坐标印记和贺兰敏最后的气息,都被困在了这里!
“贺兰…”田翠的意识碎片发出本能的呼唤,朝着那喘息声传来的方向“飘”去。每“移动”一寸,都仿佛穿过粘稠的胶水,消耗着仅存的精神力。周围扭曲的仪器迷宫墙壁上,不断浮现出冰冷的、由药剂生成的“记忆删除”指令字符,如同蠕动的毒虫,试图侵蚀她的意识。
外部现实:
“滴——”
象征着贺兰敏心脏停搏的直线长鸣,依旧在手术室内冰冷地回响。但主刀医生看着监护仪,脸上却没有宣布死亡的释然,反而充满了更深的惊疑和恐惧。
“贺…贺兰先生…情况…不对!”主刀医生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阿敏少爷的心跳…是停了!但…但他的脑干反射…瞳孔对光反射…还有极其微弱的、无法解释的脑电活动…还在!这…这不符合脑死亡标准!更像是…某种深度抑制状态?或者…仪器干扰?”
贺兰容华站在手术室门口,阴影笼罩着他冰冷的脸。他无视了主刀医生的惊疑,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手术台上那具失去心跳、却诡异地残留着微弱生命迹象的躯体。他看到了贺兰敏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上,那几道在废墟中就存在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肌肉组织似乎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在渗出的血液中…微微蠕动?那蠕动的形态,隐隐透着一丝不自然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深蓝色微光?
贺兰容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生物密钥残留?还是“普罗米修斯”药物在濒死状态下的异常反应?
“先生,器官获取团队已经就位,受体医院通道已开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如同幽灵般的助手在他身后低声汇报,“是否按计划进行?”
贺兰容华的目光从贺兰敏诡异的伤口移开,扫过手术室隔壁的方向——那里是田翠被注射了脑桥阻断剂的病房。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残酷、掌控一切的弧度。
“计划不变。立刻开始器官获取。”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至于阿敏…他残留的那点‘信号’,正好可以作为诱饵。田翠那个小老鼠,不是喜欢钻吗?我给她准备了一个更大的鼠笼。”
他转向助手,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通知‘清道夫’,启动‘焚炉协议’。目标:整个医院地下b1至b3层。时间:十分钟倒计时。我要这里,连同里面所有的‘垃圾’和不该存在的‘证据’,全部化为灰烬。”
焚炉协议!十分钟!彻底毁灭!
助手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立刻低头:“是!先生!”他迅速转身离开。
贺兰容华最后看了一眼手术台上失去心跳的儿子,眼神如同看一件即将被回收的废旧零件。他转身,大步离开手术区,冰冷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把田翠转移到顶层‘静默室’,连接‘深渊’系统。我要在她意识彻底消散前,榨干她脑子里最后一点价值。”
意识战场:
田翠的“意识碎片”在扭曲的仪器迷宫中艰难穿行。贺兰敏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周围的“记忆删除”指令字符越来越密集,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来,腐蚀着她的精神力。
突然!
前方迷宫转角处,景象突变!不再是冰冷的仪器墙,而是一个由无数破碎、闪烁的画面构成的、巨大的、扭曲的漩涡!漩涡中心,赫然是贺兰敏苍白紧闭的脸!而漩涡的边缘,无数画面碎片如同流星般飞旋、湮灭:周景明染血的笑脸、老刀倒下的身影、苏瑾宜颈侧的蓝纹、服务器机房猩红的Emp光束…还有——那组正在被漩涡疯狂撕扯、吞噬的坐标印记!
北纬39°54’…东经116°23’…地下b3…冷藏库hS…印记正在模糊、碎裂!
“不!”田翠的意识碎片发出无声的尖啸,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漩涡,试图抓住那即将消散的坐标印记!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印记碎片的瞬间——
轰隆!!!!
一声并非来自意识战场、而是源于外部现实的、沉闷却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如同隔着一个世界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整个意识迷宫的“墙壁”上!
整个意识战场剧烈地震荡、扭曲!仪器迷宫墙壁崩塌!记忆删除的字符瞬间溃散!连那吞噬坐标印记的漩涡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现实世界!爆炸?!
田翠的意识碎片在这剧烈的震荡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被狠狠抛飞!就在这混乱失控的瞬间,她的“手”在翻滚中,意外地触碰到了漩涡边缘一片稍纵即逝的画面碎片——那碎片里,没有图像,只有一串冰冷跳动的数字:
09:48…09:47…09:46…
一个鲜红的、巨大的倒计时!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合成音,仿佛穿透了现实与意识的壁垒,带着毁灭一切的宣告,在她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焚炉协议启动。最终净化倒计时:9分46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