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潮意,黏在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三玖蜷缩在被子里,鼻尖蹭着丁子轩的睡衣领口——那上面有他惯用的薄荷须后水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是她熟悉的、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身旁的丁子轩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手臂松松地环在她腰上,像道无形的屏障。三玖盯着他熟睡的侧脸,看着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浅影,心里那点因白天流言而起的不安,渐渐被睡意覆盖。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那里还留着她前几天闹着玩时咬出的浅牙印。丁子轩当时皱着眉说“疼”,眼里却全是纵容的笑,最后还反过来在她额头咬了口,说“这样才算扯平”。
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三玖猛地睁开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剧烈地跳动着。
房间里的陈设还是熟悉的样子——她的料理食谱和他的解剖图谱并排摆在床头柜上,墙上挂着两人去奈良时拍的合照,照片里的她举着鹿仙贝傻笑,丁子轩站在旁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香气——是林薇常用的白玫瑰香水,甜得发腻,刺得她鼻腔发酸。
“子轩?”她试探着转头,却发现身侧的位置是空的,被子早已凉透。
客厅里隐约传来说话声,是林薇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亲昵:“子轩,你看,我们的研究报告又被收录了,教授说我们是最有默契的搭档……”
“嗯。”丁子轩的回应很淡,却足够清晰,清晰得像冰锥扎进三玖的耳朵。
她赤着脚跑下床,冰凉的地板让她打了个寒颤。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勾勒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丁子轩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林薇正踮着脚,替他整理领带,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你不是说过,领带只让我碰吗?”三玖的声音发颤,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这嘶哑的调子。
两人同时回头。林薇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换上无辜的表情,轻轻退开半步:“三玖学妹?你怎么醒了?我和丁学长在讨论明天的实验,没吵到你吧?”
丁子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往日的温度,眼神里甚至带着点疏离的陌生:“醒了就去睡,这里没你的事。”
“没我的事?”三玖笑了,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丁子轩,这是我们的家!你让我去哪睡?”
“这里很快就不是了。”林薇接过话,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和子轩要搬去医院附近的公寓,方便讨论研究。三玖学妹,你也该明白,子轩需要的是能在学术上陪他并肩的人,不是只会围着料理台转的小姑娘。”
“你闭嘴!”三玖冲过去想推开她,却被丁子轩一把攥住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眼神冷得像冰:“三玖,别闹了。”
“闹?”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她吻过无数次的唇,此刻却吐出最伤人的话,“丁子轩,你说过会一直黏着我的!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
“那是以前。”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人是会变的。林薇说得对,我们不合适。你的世界只有和果子,我的世界是手术台,我们早就该认清现实了。”
白玫瑰的香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她溺毙。三玖看着丁子轩转身走向林薇的背影,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脚步,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像沉进了冰水里。
“不——!”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额发,后背的睡衣也黏在了身上。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嗒嗒”的声响,带着梅雨季特有的寒意。
身旁的丁子轩被她的动静惊醒,立刻坐起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担忧:“三玖?怎么了?做噩梦了?”
熟悉的薄荷须后水味包裹过来,驱散了梦里那股甜腻的白玫瑰香。三玖转过头,撞进丁子轩盛满担忧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和往日里的温柔一模一样。
“子轩……”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丁子轩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立刻放松下来,用尽全力回抱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不怕不怕,我在呢。是不是梦到不好的了?”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刚睡醒的体温,胸口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撞在她的耳侧,像在无声地说“我在这里”。
三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睡衣。梦里的画面太真实,丁子轩冰冷的眼神、林薇得意的笑,还有那句“我们不合适”,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我梦到……梦到你不要我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梦到你跟林学姐……说我们不合适……”
丁子轩抱着她的手臂瞬间收紧,低头时,能看到她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肩膀,心疼得像被针扎。他轻轻抬起她的脸,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带着点凉意,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傻丫头,哭成这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梦都是反的,知道吗?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他低头,在她布满泪痕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又吻了吻她的眼角,把那些冰凉的泪水都吻干:“我要是不要你,当初何必退掉大阪的会议,守着你这个小病号三天三夜?何必每天缠着你,就为了吃口你做的抹茶大福?”
三玖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恐慌:“可是……学校里的人都说……说你和林学姐更合适……”
“他们懂什么。”丁子轩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不屑,随即又放软了声音,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会在我做完手术累瘫的时候,端来一碗热味增汤;会在我对着复杂病例发呆时,用鲷鱼烧逗我笑;会把我的白大褂熨得平平整整,连袖口的扣子都记得扣好……这些,林薇能做到吗?”
他顿了顿,眼神无比认真:“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学术搭档,是一个能让我觉得‘回家真好’的人。三玖,这个人只能是你。”
三玖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看着他因为担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里的恐慌像被阳光晒过的雾气,渐渐散去。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那你要一直对我好。”
“一辈子都对你好。”丁子轩毫不犹豫地答应,手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好了,不哭了,再哭就成小哭包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三玖摇摇头,反而抱得更紧了:“不要,就想抱着你。”
“好,抱着。”丁子轩笑了,任由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那我们就这么抱着,等天亮。”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月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银辉。丁子轩就这么抱着她,时不时低头在她耳边说句软话,或者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三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眼皮越来越沉。她迷迷糊糊地说:“子轩,你以后不许跟林学姐走太近……”
“嗯,不近。”丁子轩顺着她的话,声音温柔得像羽毛,“除了必要的学术交流,一句话都不多说,好不好?”
“还要每天都吃我做的饭……”
“天天吃,顿顿吃,吃到你烦为止。”
“不许嫌我烦……”
“永远不嫌。”
最后,三玖在他怀里彻底睡熟,嘴角还带着点未干的泪痕,却不再是紧绷的模样,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丁子轩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心疼。
他知道她白天听到了那些流言,也知道她心里那点藏不住的自卑。那些关于“合适”的议论,像细小的沙砾,磨得她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则靠在床头,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划过她无名指上的白梅戒指——那是他在中野老家,当着爷爷的面,亲手给她戴上的。
当时爷爷说:“白梅耐寒,落了也能再开,就像真心,经得住磋磨。”
他想,他和三玖的真心,一定能经得住所有磋磨。
天快亮时,雨彻底停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三玖的脸上。她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丁子轩正看着她,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醒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饿不饿?我去做你喜欢的梅子茶泡饭。”
三玖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他大概一夜没睡,心里一暖,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一起去。”
厨房里很快飘起淡淡的茶香。三玖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丁子轩熟练地淘米、切梅子,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她的牙印。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温柔得不像话。
“子轩,”她突然开口,“昨晚的梦好可怕。”
丁子轩动作一顿,转过身,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以后不会再做了。就算做了也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三玖点点头,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薄荷味和米饭的香气。她知道,梦里的恐惧再真实,也抵不过眼前的温暖——他会为她早起做茶泡饭,会把她的话都记在心上,会用一生的时间证明,他有多爱她。
至于那些关于“合适”的流言,就让它们随着梅雨季的雨,慢慢渗入泥土里吧。
真正的幸福,从不需要别人来定义。就像此刻,晨光里的茶泡饭香气,和他怀里的温度,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