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圣殿那高耸入云的穹顶终于合拢了最后一块巨岩。
森白的、仿佛用骸骨研磨成的石料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湿冷的光泽,巨大的殿身投下的阴影,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狰狞巨兽,将皇城西侧的天空都吞噬了大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杂了新鲜木材汁液、湿冷岩石粉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
这气味无孔不入,钻进每一个奉命前来参与首次“柱魂慰灵”仪式的官员鼻孔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通往圣殿主殿的漫长石阶两侧,矗立着两排新塑的武士石像。
石像面容模糊,身披玄甲,姿态僵硬,手中长戈斜指苍穹,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拾级而上的渺小人群。
寒风穿过石像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无数怨魂在低声啜泣。
“天照大神在上…这地方…这地方当真邪门得紧…” 户部一个身材矮胖、面皮焦黄的主事夜月翔,一边努力跟上前面官员的步伐,一边用手帕死死捂着口鼻,细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惶。
他袖中那块温润的暖玉似乎也失去了效力,指尖冰凉。
“这才刚建好…那股子阴气…就直往骨头缝里钻!”
“噤声!夜月君!” 走在他身旁的刑部侍郎,一个面容枯槁、眼袋深重的男人,名唤鬼灯残月,猛地压低声音呵斥,警惕地瞥了眼上方。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官袍袖口,“圣殿重地,陛下亲自主持慰灵大典…慎言!慎言!莫要忘了日向…” 他话没说完,但眼中那抹深刻的恐惧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给了夜月翔。
日向一族那晚的惨叫和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皇城上空,未曾散去。
夜月翔浑身肥肉一哆嗦,脸色更黄了,连忙缩紧脖子,再不敢多言,只是脚步愈发虚浮。
巨大的殿门由整块的黑曜石雕琢而成,沉重得仿佛连接着幽冥。
当它被数十名力士缓缓推开时,发出沉闷如巨兽叹息的轰鸣,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浓重木腥和冰冷石气、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腥味的寒风猛地从殿内冲出,吹得殿外等候的百官袍袖猎猎作响,不少人被吹得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殿内景象更是令人窒息。
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巨殿内部,光线异常昏暗。
穹顶极高,隐没在幽深的阴影里,只有几缕惨白的天光从极高处狭窄的采光孔中斜射下来,形成几道浑浊的光柱,光柱中尘埃如同活物般翻滚飞舞。
支撑着这庞大穹顶的,是十二根需十人合抱的巨柱。
这些柱子并非寻常石料,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介于木质与石质之间的暗沉色泽,表面布满了虬结扭曲的纹理,仿佛无数巨蟒缠绕其上,散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属于初代火影千手柱间那标志性的木遁查克拉气息。
然而,这磅礴的生命气息中,却冰冷地糅合了另一种更古老、更死寂、带着轮回漩涡般引力的力量——那是属于轮回眼的残余威压,如同冰冷的触手,无声地抚摸着每一个踏入者的灵魂。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虬结的木石纹理之间,在几道惨白光柱恰好扫过的地方,赫然镶嵌着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那是云隐的忍者。
他们曾经健壮的身躯被强行压缩、嵌入冰冷的柱体,只余下头颅和部分肩颈暴露在外。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与柱子同化的青灰色,如同粗糙的树皮,五官因极致的痛苦和永恒的禁锢而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凝固在无声嘶吼的瞬间,空洞的眼眶里残留着临死前最深的恐惧与绝望。
有些面孔依稀还能辨认出曾经的刚毅轮廓,此刻却只剩下地狱般的景象。
“呃…嗬…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呻吟,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声音来源模糊,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根柱子内部渗透出来,又像是直接从众人脚底冰冷的地面下钻出,贴着脊梁骨爬升。
“啊!” 夜月翔主事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手中捂鼻的帕子掉落在地。
他身旁几个胆小的文官更是双腿一软,几乎瘫倒,被同僚死死架住。
“谁?!谁在叫!” 一个负责殿前守卫的年轻武士,脸色发青,手按在刀柄上,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目光惊恐地在那些柱中的人脸上扫视。
“闭嘴!是风声!只是风声!” 他身旁一个年长些的队长厉声呵斥,但自己按着刀柄的手背也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柱子,目光死死盯着大殿深处那尚未开启的御座方向。
“不…不是风声…”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史官袍服的老者,名唤山中亥文,哆哆嗦嗦地指着离他最近的一根柱子。
那张镶嵌在柱体上的云隐忍者面孔,嘴巴似乎极其轻微地张合了一下,青灰色的脸颊肌肉如同腐朽的树皮般抽动。
“他…他刚才…在动…在…在叫…”
“胡…胡说八道!死人…死人怎么会动!” 另一名官员强作镇定地反驳,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另一声更加清晰、更加痛苦的呓语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仿佛来自众人头顶。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穹顶阴影深处,一根巨柱的上端,一张被阴影半覆盖的扭曲人脸,喉咙部位剧烈地起伏着,发出断续的、如同溺水者挣扎的嗬嗬声:“…雷…雷影…大人…救…救…” 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如同梦魇中的呓语,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反复回荡、碰撞、叠加,形成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诡异和声。
“啊——!鬼!是厉鬼索命啊!” 一名穿着礼部官袍的中年官员再也承受不住这精神上的极致折磨,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砰地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人事不省。
骚动如同瘟疫般在百官队伍中蔓延,压抑的惊呼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此起彼伏。
“肃静——!”
一声尖锐高亢、如同金属摩擦的太监唱喏骤然响起,强行压下了殿内的混乱。
沉重的脚步声从御座后方的阴影中传来。
祭,身披玄黑为底、绣着狰狞冰蛾与扭曲巨木暗纹的帝袍,缓步而出。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灰白色的轮回眼冷漠地扫过下方惊惶失措的百官,如同俯瞰一群蝼蚁。
他的身形依旧瘦削,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混合了木遁庞大生命力和轮回眼死寂威严的帝王威压,却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瞬间冻结了所有的骚动和恐惧。
在他身后半步,纲手出现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皇后身份的玄黑凤袍,宽大的袍袖垂落,遮掩着怀中的襁褓。
她的脸色比祭更加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碧绿的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她怀中那个小小的婴儿,帝国的太子胡亥,被包裹在明黄色的锦缎里,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却异常安静的小脸。
祭走到御座旁,并未落座。
他伸出那只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缓慢地、近乎温柔地抚摸着身旁一根冰冷巨大的殿柱。
他的手指划过柱体表面虬结的纹理,最终停留在柱体中央一张凝固着痛苦嘶吼的云隐忍者脸上。
指腹冰冷地摩挲着那张青灰色的、如同树皮般粗糙的脸颊。
死寂的大殿中,只有他指尖划过冰冷柱体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那无处不在、时断时续、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微弱呻吟和呓语。
祭灰白的轮回眼中,映着柱中人扭曲的面容,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欣赏艺术品般的残忍愉悦。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细微的杂音,如同冰锥凿进每个人的耳膜:“听…”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世间最美妙的乐章,手指依旧停留在那张痛苦的人脸上,“他们在歌唱。”
百官屏息,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
祭的声音带着一种咏叹般的腔调,在空旷死寂、回荡着痛苦呓语的圣殿中流淌:“歌唱帝国的坚固…歌唱朕的…仁慈。”
他的手指在那张青灰色的脸上轻轻一点。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被他抚摸的那根巨柱内部,猛地传出一声被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寸寸碾碎时才能发出的、短促而绝望的呜咽!
“呜——!”
这声呜咽比之前所有的呻吟呓语都更加清晰,更加痛苦,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哇啊——!!!”
几乎就在那声呜咽响起的同时,一直异常安静地蜷缩在纲手怀中的婴儿胡亥,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尖锐啼哭!
那哭声洪亮得惊人,充满了纯粹而原始的恐惧,瞬间刺破了圣殿内诡异死寂的氛围,如同利刃划破了厚重的幕布。
小小的婴儿在母亲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粉嫩的小脸憋得通红,紧闭的眼角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他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柱中的呜咽声彻底引爆了。
纲手浑身剧震!
她猛地低头看向怀中骤然失控的儿子,碧绿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极其阴寒、带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查克拉波动,正不受控制地从胡亥小小的身体里逸散出来!
那气息…与那日她亲手喂下的、秋道取风“贡献”的所谓“祥瑞”獐骨精华,如出一辙!
这气息此刻正与柱中亡魂那绝望的呜咽,产生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共鸣!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试图安抚,但胡亥的哭声却更加凄厉,小小的身体在她怀中剧烈地弹动,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
那失控的阴寒气息,混合着婴儿纯粹的恐惧哭嚎,与殿柱中此起彼伏的呻吟呓语交织在一起,在这象征着帝国永恒根基的冰冷圣殿中,奏响了一曲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序曲。
祭缓缓转过头。
那双灰白的轮回眼,如同两口冰封的深潭,冷漠地扫过纲手怀中那发出不谐之音的源头。
最终,落回那根被他抚摸过的、刚刚发出呜咽的殿柱上。
嘴角那抹冰冷空洞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