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挂掉沈逸辰的电话时,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余温。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混沌的思绪。
“沈先生想请我去他的私人红酒庄坐坐,”她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说是有份关于投资方的补充资料要给我。”
助理在那头迟疑了片刻:“林总,您真的要去吗?我们已经查到,他所谓的瑞银负责人下周根本不在国内。这明显是个圈套。”
林悦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街道。路灯的光晕在雨雾中散开,朦胧得像一幅印象派油画。“圈套也要去,”她轻声说,“他既然费尽心机想让我过去,我若不去,反倒显得我怕了。”
更何况,她也想看看,这个沈逸辰到底藏着多少底牌。
沈氏的红酒庄坐落在市郊的山谷里,距离市区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驶离喧嚣的城市,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雨渐渐停了,天空透出一点淡淡的蓝。远远望去,成片的葡萄藤沿着山坡铺展开来,墨绿色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栋复古的欧式别墅,米白色的墙面上爬满了常春藤,红色的屋顶在绿树丛中格外醒目。
沈逸辰早已等在门口,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外面套着件驼色的风衣,少了几分在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闲适的气度。“林老师,欢迎光临。”他笑着伸出手,掌心温暖而干燥。
林悦象征性地握了握他的手:“沈先生的庄园,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随便打理的地方,让林老师见笑了。”沈逸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请吧,我让人备了些刚醒好的酒。”
走进别墅,一股淡淡的橡木和葡萄酒的香气扑面而来。客厅宽敞而明亮,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外面的葡萄园,墙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的画作,角落里放着一架斯坦威钢琴,整个空间透着低调的奢华。
“这边请,”沈逸辰带着林悦穿过客厅,来到一间酒窖。酒窖很大,两侧是一排排整齐的酒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红酒,标签上的年份从几十年前到最近几年不等。柔和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里收藏了一些我个人比较喜欢的酒,”沈逸辰走到一个酒架前,拿起一瓶红酒,“比如这瓶,1982年的拉菲,算是我收藏里的得意之作。”
林悦凑过去看了看,瓶身上的标签有些泛黄,但依然能看出精致的印刷。“沈先生倒是很有雅兴。”
“谈不上雅兴,只是喜欢罢了。”沈逸辰笑了笑,“其实,这酒窖也见证了沈氏的一段历史。”他示意林悦在酒窖中央的一张小桌旁坐下,然后给自己和林悦各倒了一杯红酒,“尝尝看,这是我们庄园自己酿的,口感还不错。”
林悦端起酒杯,轻轻晃动了一下,深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转,散发出浓郁的果香。她抿了一小口,醇厚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单宁味。“确实不错。”
“这葡萄是我父亲当年亲手种下的,”沈逸辰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葡萄园,眼神里带着一丝悠远,“那时候,沈氏还只是个小公司,随时都可能倒闭。我父亲常说,做企业就像种葡萄,得耐得住性子,经得起风雨,才能酿出好酒。”
林悦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沈逸辰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
“你知道吗,林老师,”沈逸辰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沈氏曾经也经历过一次灭顶之灾。那是二十年前,我们承接了一个大项目,本以为能借此一飞冲天,没想到却被人算计,资金链彻底断裂,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仿佛在平复情绪。“那时候,我刚从国外回来,接手了沈氏。每天一睁眼,看到的都是催债的电话,银行的传票,还有员工们绝望的眼神。我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林悦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痛苦。她有些意外,没想到沈逸辰还有这样的经历。
“那段日子,我真的想过放弃。”沈逸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但每次看到我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看到那些跟着我们打拼多年的老员工,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我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包括我母亲留下的首饰。我跑遍了所有能跑的地方,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可还是没人愿意伸出援手。”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时候我才明白,在商场上,所谓的人情道义,根本一文不值。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后来呢?”林悦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沈逸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个竞争对手,他手里有我们需要的资源,但他提出的条件很苛刻,几乎要掏空沈氏。所有人都劝我不要答应,说那是饮鸩止渴。”
他看着林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答应了。因为我知道,有时候,退一步并不是认输,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进。如果当时我犹豫不决,沈氏早就不存在了。”
林悦明白了。沈逸辰是在跟她讲沈氏的“崛起史”,其实是在暗示她,林氏现在的处境,和当年的沈氏很像。而他,就是那个能给林氏带来转机的人。
“沈先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林悦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
“林老师是个聪明人,”沈逸辰笑了笑,“我就直说了吧。林氏现在的情况,你比我清楚。那个文创园项目,就像当年沈氏的那个大项目,看起来前景光明,实则危机四伏。资金链一旦断裂,后果不堪设想。”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我可以帮你。不只是拉投资那么简单,我可以动用我所有的资源,让林氏度过这个难关。甚至,我们可以联手,把林氏做得更大更强。”
林悦看着他,忽然笑了:“沈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知道沈先生想要什么回报?”
“我想要的,其实简简单。”沈逸辰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林悦,“我知道林氏有几个核心项目,前景都非常好。我希望,沈氏能参与其中。当然,我们会按照市场价格来,绝不会让林氏吃亏。”
林悦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沈先生这是想吞并林氏啊。”
“话不能这么说,”沈逸辰摇了摇头,“我这是在帮你。林老师,你是个有才华的人,林氏在你手里,确实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有时候,势有才华是不够的,还得懂得审时度势。”
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林老师。有时候,适当的妥协,并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智慧。你想想,与其让林氏毁在你受力,不如和我们合作,让它得以延续,甚至发展得更好。这对你,对林氏,对所有员工,都是最好的结果。”
林悦放下酒杯,目光冷冷地看着沈逸辰:“沈先生说完了吗?”
沈逸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悦会是这个反应。“林老师,我是真心想帮你……”
“真心?”林悦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沈先生刚才说,沈氏是从危机中崛起的。不知道,沈氏当年的崛起,是不是踩过别人的尸骨呢?”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空气中的平和。沈逸辰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寒意。
“林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悦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只是觉得,沈先生的故事很精彩,忍不住想问问而已。毕竟,商场如战场,想要成功,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沈逸辰:“多谢沈先生的款待,酒很好喝,故事也很精彩。只是,我想,我们可能没什么合作的机会了。”
说完,林悦转身离开了酒窖,留下沈逸辰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着桌上的两杯红酒,其中一杯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走出别墅,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林悦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压抑消散了不少。她知道,今天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和沈逸辰之间,将会有一场更加激烈的较量。
车子驶离红酒庄,林悦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矗立在山坡上的别墅,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孤寂。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帮我查一下,二十年前,沈氏遇到危机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公司突然倒闭,或者破产。”
“好的,林总。”
挂掉电话,林悦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不知道沈逸辰的故事里有多少真,多少假,但她知道,想要保护林氏,她必须变得更强,更谨慎。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绝不会轻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