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蕾娜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这片意识空间,投向外面那片开始渗出暗红黏液的土地。
“锈铁醒了,像饿疯了的野兽。这里味道太浓,还沾着那破炉子的炉灰渣子。它比在雾松林那次,更加凶猛。”
她那只被咒文封印的左眼位置,暗金色的线条突然剧烈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徒劳地冲撞。
“它要开饭了。从你画的那块饼开始啃,金鹅镇,塞牙缝都不够。”
米勒的心沉得像坠了块铅,他才刚用开荒种地的空话勉强糊住那些绝望的窟窿……
“能堵住它的嘴。”伊蕾娜的声音像黑暗中抛过来的一块冰,“暂时。用那位矮人巫师的余烬当作引信,点上。”
她摊开一直收在斗篷下的右手。
掌心向上,一小团微弱、却极其凝实的银灰色光晕在她手心缓缓旋转,仿佛一块被岁月打磨温润的冰冷矿石碎片,散发着一种纯粹而坚韧的意志气息——属于柯金斯的、残存于世间的最后一点灵质遗泽。
“这个。加我以前……找锈铁知识。”伊蕾娜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但话语里的分量却沉甸甸地压在米勒心头,“影沼荒原上冒头的锈铁……暂时……能封住。”
她合拢手掌,那点银灰的遗泽光辉被粗糙的麻布遮蔽。
她那唯一的眼睛依旧牢牢锁定米勒,似乎在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必须立刻去做的事。
“要怎么做?你能离开这里吗?”米勒问道。
“并不能。”伊蕾娜轻声道,“所以,就靠你了。”伊蕾娜随后伸手,将那银灰色光晕排入米勒的胸口之中。
“将你体内残余的力量,和这遗泽相融合,再借助净火的力量,以及仪式,便可以暂时封印锈铁的侵蚀。但是,锈铁的根源必须要解除。”
将光晕排入米勒胸口之后,伊蕾娜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将向前猛的一推。
米勒有种向后倾倒的感觉,于是在下一秒他睁开了眼回到了现实。
他翻身坐起,动作牵扯着连日鏖战的疲惫和伤痛,骨头缝都在呻吟。外面天刚蒙蒙亮,金鹅镇的喧嚣隔着帐篷传来,是幸存者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欢笑和清理废墟的嘈杂。
这声音像针,扎在他心口那块滚烫的“铁锭”上。
“靠你了。”
米勒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他掀开帐帘,清晨微冷的光线刺得他眯了眯眼。
目光扫过营地边缘那片新翻的田地——几处湿润的泥土下,正无声无息地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像大地缓慢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脓血。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仪式需要什么?伊蕾娜没说。米勒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有一股蛮力,一把杖剑,一把左轮,还有几样东拼西凑得来的古怪能力。魔法仪式?他连最基础的咒语都没正经念过一句。
“净火……”他喃喃道。伊蕾娜提到了净火。柯金斯留下的东西需要净火来点燃。
米勒的目光投向营地中央。那里竖着一盏被草草修复的“灵魂提灯”。昨天戈尔迪安死后,这些提灯短暂爆发出过辉煌的金光,现在只剩下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苗。
这就是净火的余烬。
他走过去,靴子踩在泥泞的地上。
提灯的石质灯座冰凉,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泥点。
米勒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面。
怎么引?他不知道。
他只能试着去感受胸口那块灼热的“铁锭”,试着去“想”那股力量。
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滚烫。柯金斯最后的意志碎片,带着熔炉的炽热、矮人的执拗、还有一丝……净火的纯净气息。米勒笨拙地尝试着,像第一次摸枪的菜鸟,试图把这股滚烫的“意念”顺着指尖,导向灯座。
嗡——
指尖下的石座猛地一颤。不是震动,是某种沉闷的共鸣。灯盏里那点微弱的苍白火苗,“噗”地一声暴涨。不再是摇曳的烛火,而是一簇跳动的、近乎纯白的火焰。它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驱散阴霾、净化污秽的气息——这才是真正的净火余焰。
成了第一步?米勒心下一松,但紧接着,胸口那块“铁锭”猛地灼烧起来。仿佛被点燃的引信。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感觉那股滚烫的力量正疯狂地顺着手臂涌向灯座,试图与那簇纯白的净火融合。
但两股力量似乎格格不入。熔炉的力量狂暴炽烈,净火纯净冰冷。它们在米勒的引导通道里剧烈冲突、撕扯。米勒的手臂肉眼可见地鼓起一条条蚯蚓般的青筋,皮肤表面瞬间变得滚烫通红,甚至冒起丝丝白烟。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手臂的经络里攒刺。
“呃啊!”米勒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不能停!他强行稳住心神,用最笨的办法——像锻打顽铁一样,用自己的意志力死死“攥住”这两股冲突的力量,将它们粗暴地往一起挤压。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点燃!融合!
滋啦——!
一声刺耳的、仿佛冷水泼进滚油的声音从灯座传来。
纯白的净火猛地一暗,随即爆发出刺目的金白色光芒。
那光芒不再纯净,而是夹杂着熔炉的金红与净火的纯白,狂暴地旋转、融合。
灯座剧烈地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石屑簌簌剥落。
成了?!米勒心中一喜,但剧痛和力量的冲突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初步的粗暴融合变得更加狂暴。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撑爆了。
米勒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脚下那片渗出暗红黏液的土地。
“锚定!”他大喝一声,不是咒语,而是带着柯金斯那股熔炉般意志的咆哮。
他将那只引导着狂暴融合能量的手臂,狠狠向下一压。
不是物理动作,而是意志的倾泻。
“以血为引!”米勒毫不犹豫地抽出杖剑,锋利的剑刃在左臂上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但他没有让血滴落,而是将流血的左臂猛地按在剧烈波动的地面上。
嗤——!
鲜血接触泥土的瞬间,发出烙铁灼烧般的声响。
暗红色的黏液像是遇到了克星,疯狂地向后退缩。
米勒的血液如同滚烫的导火索,混合着那狂暴的金白能量,瞬间在大地深处蔓延、勾勒。
无数复杂、粗粝、带着明显矮人锻造风格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从米勒按下的血手印周围浮现、蔓延。
它们不是刻在地表,而是在土壤深处、在岩石缝隙中“生长”出来。
符文线条扭曲、刚硬,边缘甚至带着熔融的毛刺感,散发出沉重、禁锢、以及……柯金斯最后那股决绝的气息。
符文蔓延的速度极快,瞬间覆盖了方圆数十米渗出黏液的土地。
所过之处,那些暗红的黏液如同被高温蒸发般迅速干涸、褪色,变成一层毫无生机的灰白粉末。
大地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锁链正在收紧。
胸口的“铁锭”骤然爆发出最后、最刺目的光芒,随即彻底熄灭、冷却。
所有的力量,柯金斯的遗泽、他强行引导的净火融合之力、以及他自身燃烧的意志,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进大地深处。
锵——!!!
一声震彻灵魂的金铁交鸣巨响。
所有蔓延的暗金符文瞬间凝固、亮起刺目的光芒。
一道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力场,如同巨大的、生锈的铁棺盖,轰然闭合。
将这片被符文覆盖的土地死死封镇。
米勒脱力地跪倒在地,按在地上的左臂伤口被泥土和灰烬覆盖,鲜血还在缓慢渗出,染红了封印的边缘。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铁锈的腥甜。
成功了?他抬头望去。
人们对米勒的行为毫无知觉,但是一股生气开始涌现。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