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
石仔冰冷的声音像淬火的钢钉,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柱子只愣了一瞬,随即扭头嘶吼:“抄家伙!能动的都过来!”
恐惧压榨出最后的气力。几个还能站立的汉子,抓起手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断裂的钢筋、磨尖的石块、甚至腐朽的木板——踉跄着聚集到石仔身边。他们的目光顺着石仔手指的方向,落在那具边缘的青铜棺椁底部。湿漉漉的泥土缝隙间,那几缕粉紫色的菌丝如同活物的触须,在碑林暗金纹路的光晕下,微弱而固执地搏动着。
“咚…咚…”
另一边,旧水塔废墟下,老王尸体撞击混凝土块的声音如同沉闷的丧钟,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豆芽痛苦的抽气声越来越微弱,胸口那搏动的粉紫肉瘤却越来越明显,每一次收缩,都像在贪婪地吮吸少年最后一点生命力。
“挖开它!” 石仔低吼,左手紧攥着温润的玉签,率先扑向棺椁底部那片泥泞。他仅存的左手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混凝土碎块,狠狠刨向菌丝缠绕的湿泥!
其他人也红了眼,恐惧和愤怒化作疯狂的力量。钢筋戳进泥土,石块刮擦着冰冷的青铜棺椁底座。泥点飞溅,腐殖质和菌毯灰烬的混合气味刺鼻呛人。
“小心那鬼东西!” 一个汉子惊叫。他刨开一团湿泥,几条粉紫色的菌丝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从泥里弹射而出,顶端裂开微小的口器,闪电般朝着他沾满泥污的手腕缠绕过来!
“滚开!” 旁边的柱子眼疾手快,手中的钢筋带着破风声狠狠砸下!
“噗叽!”
粘稠的、带着粉紫荧光的汁液爆开!那几条菌丝瞬间被砸得稀烂,断口处冒出滋滋白烟,散发出更浓烈的甜腥腐臭。被攻击的汉子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手腕上留下几道细小的、如同灼烧般的红痕。
“别停!” 石仔头也不抬,左手疯狂地挖掘着。玉签被他咬在嘴里,温润的光晕映着他布满汗水和泥污的脸颊,眼神凶狠而专注。他能感觉到脚下泥土深处传来的、某种令人心悸的脉动,像是一颗巨大的、腐烂的心脏在缓慢复苏。碑林的守护力场隔绝了外界的孢子尘埃,却似乎无法完全压制这源自棺椁根基本身的污秽。
挖掘在无声的恐惧和粗重的喘息中进行。棺椁底座下的泥土被迅速刨开,形成一个浅坑。随着泥土被掀开,暴露出来的景象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粗粝冰冷的青铜棺椁底座上,并非光滑一体。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粉紫色荧光的湿润菌丝,如同活体的血管网络,密密麻麻地从棺椁与泥土接触的缝隙中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下方的土层!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周围泥土中残留的菌毯灰烬和腐败有机物微微起伏,仿佛这片土地本身也在随之呼吸。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菌丝网络的交汇点,靠近棺椁中心的位置,土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浸透了陈年的血污。几片焦黑、边缘卷曲的、如同某种植物叶片或昆虫甲壳的坚硬碎片,半埋在暗红色的泥土里,碎片边缘同样附着着搏动的粉紫菌丝。
“这…这棺椁底下连着啥鬼东西?” 柱子声音发颤,手中的钢筋指着那片暗红的土壤。
石仔没有说话。他丢开手里的混凝土块,咬着玉签的牙齿咯咯作响。一种强烈的、源自玉签深处的悸动,混合着脚下土壤传来的污秽脉动,冲击着他的感知。他缓缓伸出沾满污泥的左手,不是去碰那些恶心的菌丝,而是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那片暗红色土壤中心,伸向那几片焦黑的碎片。
指尖距离那片暗红还有寸许——
“呃啊——!!!”
聚落中心,豆芽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胸口的粉紫肉瘤如同充气的皮球般剧烈鼓胀,皮肤被撑得透明发亮,皮下蠕动的粉紫色光芒刺眼欲裂!他枯瘦的手死死抓挠着胸口的肉瘤,指甲深陷皮肉,带出粘稠的、带着荧光的血丝!
“豆芽!” 老张魂飞魄散,扑上去想按住少年疯狂扭动的身体。
“别碰他!” 石仔猛地扭头嘶吼,瞳孔骤然收缩!就在豆芽发出惨叫的同时,他伸向暗红土壤的手指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张无形的嘴,正隔着空气贪婪地吮吸着豆芽的痛苦!那片暗红土壤周围的粉紫菌丝瞬间活跃起来,搏动频率加快,如同打了兴奋剂!
豆芽的惨叫,是燃料!是唤醒地底更深饥饿的信号!
石仔的心脏狂跳,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左手猛地探下,一把抓住了那片暗红土壤中心一块最大的焦黑碎片!
触手冰冷、坚硬,边缘锋利得割手。
就在他手指握住碎片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尽痛苦与冰冷怨毒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冲入脑海!
粘稠的黑暗…冰冷的手术台…无影灯刺眼的白光…胸膛被剖开的剧痛…污金色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一只巨大的、由污金血液构成的蝴蝶在意识深处挣扎、破碎…电子合成音在颅骨内尖叫:“逻辑错误!无法修复!”…森林在菌毯下哀嚎…熔炉核心崩裂的巨响…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饥饿…来自地底…来自棺椁深处…
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哀嚎、冰冷的电子杂音、绝望的哭泣…亿万被吞噬的灵魂残留的碎片,混合着叶无涯神性脓液的污秽和地底菌蚀核心的贪婪,瞬间将石仔的意识淹没!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身体僵直,瞳孔涣散,握着碎片的手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瞬间浮现出诡异的粉紫色!
“石仔!” 柱子惊恐地看到石仔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神采迅速黯淡,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粉紫纹路!他下意识想冲过去拉开石仔的手。
“别动他!”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老张!他死死抱着还在抽搐惨叫的豆芽,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石仔握住碎片的手,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明悟,“他…他在‘看’!他看到了…那些‘饿鬼’吃的是啥!”
混乱的意识洪流中,石仔感觉自己正在粉紫色的污秽海洋里沉沦。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撕碎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冰冷秩序感的暗金色光芒,如同穿透万丈深渊的探针,猛地刺入这片混乱!
光芒来源于他手中紧握的那块焦黑碎片!不,是碎片深处!
碎片内部,一点微若星火的暗金余烬骤然亮起!那光芒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解析意志,瞬间在石仔混乱的意识中开辟出一小块“净土”。
一个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虚影,在暗金余烬的光芒中凝聚。依旧是焦黑断裂的签筒轮廓,依旧是那双残留着锐利暗金光芒的“眼睛”。
陆砚!
他的残影在石仔的意识洪流中浮现,无视周围翻腾的粉紫怨念和痛苦哀嚎,那双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乱,精准地“看”向脚下那片暗红土壤深处,看向那菌丝网络延伸向棺椁内部的无形根系。
“痛苦…” 陆砚残响那平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直接在石仔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开混乱,“是它们的坐标…也是它们的牢笼…”
随着他的话语,石仔混乱意识中那些翻涌的痛苦记忆碎片——苏青血蝶的破碎、铸骨师的电子悲鸣、森林的哀嚎——竟被那点暗金余烬强行捕捉、解析!它们不再是混乱的洪流,而是被“钉”在了意识“空间”的特定位置,如同被标记的坐标点!
“锚点…” 陆砚残响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疲惫,“契约…需以痛苦为锚…方能嫁接…”
石仔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嫁接?!
就在这一瞬,现实中的石仔身体剧烈一震!他握着焦黑碎片的左手手背上,皮肤下那些刚刚浮现的粉紫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强烈的、被标记的刺痛感传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皮肉!
“呃——!” 石仔痛哼一声,左手条件反射般想要松开那块碎片。
但陆砚残响冰冷的声音如同指令:“握紧它!”
石仔咬紧牙关,玉签在口中几乎被他咬碎,硬生生抗住了那钻心的剧痛!碎片内部那点暗金余烬光芒大盛!
“看!”
陆砚残响的意念如同强光探照灯,顺着石仔被标记的手背刺痛感,穿透皮肉,穿透棺椁厚重的青铜,穿透下方盘根错节的菌丝网络,猛地刺入那具巨大棺椁的内部!
石仔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拉伸,穿透了物质的阻隔——
棺椁内部,并非空荡。粘稠的、如同活体石油般的粉紫色脓液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脓液中,无数扭曲的、由菌丝和蚀洞肉瘤构成的肢体在缓缓蠕动、融合。而在脓液的中央,一个由高度凝结的污秽菌丝缠绕而成的、不断搏动胀缩的核心正在缓缓成型!那核心的形状,隐约勾勒出一张扭曲的、由脓液构成的叶无涯面孔的雏形!
而在核心表面,在那些污秽的菌丝脉络之间,石仔清晰地“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银蓝色光晕——正是老鬼胸口最后那缕净化薪火被吞噬后残留的、被污染同化的气息!
这具棺椁内部,正在孕育一个新的菌蚀核心!以老鬼的净化之火残骸为引,以地底深处的污秽为基,贪婪地汲取着伤者的痛苦与生命力作为养料!
“嫁接…” 陆砚残响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石仔的意识,“用你的锚点…嫁接它!”
石仔瞬间明白了!他手中这块焦黑的碎片,是契约的残骸,是痛苦的坐标,也是陆砚残留意识的锚点!它刺破了他的手背,留下了“标记”,如同手术中插入的定位探针!
陆砚要他做的,不是摧毁,而是将这痛苦之锚,强行“嫁接”到棺椁内部那个正在形成的、贪婪的菌蚀核心之上!
将“食物”,变成致命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