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皇城的第三日,林羽在破庙的泥地上画了第七遍皇城地图。炭笔勾勒的宫墙线条被他手指摩挲得发毛,天牢最深层那间牢房的位置,已被戳出个黑乎乎的小洞。
“镇北军的旧部联络上了,”萧战天用布巾擦拭着锈迹斑斑的佩刀,刀身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但二皇子早有防备,城外大营被他的嫡系换防了,硬闯就是送人头。”
苏清瑶将最后一块干粮掰给林溪,自己嚼着苦涩的野果:“我爹传信说,二皇子正在查慕容姐姐的底细,好像发现她娘是前朝的公主——这要是坐实了,就能给她扣个‘复国叛党’的罪名,杀起来名正言顺。”
林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突然小声说:“哥哥,我昨晚梦见慕容姐姐了,她穿着你买的桃花裙,说在等我们接她回家。”
林羽的手猛地顿住,炭笔在地图上拖出道歪斜的长线。他想起慕容嫣冲进火场前的笑容,想起她掌心的温度,心脏像被破魔枪的枪尖反复穿刺,疼得喘不过气。
“不能再等了。”他站起身,破庙的梁柱在他身后投下颀长而决绝的影子,“二皇子要的是我,我去换她。”
“你疯了?”苏清瑶把野果核狠狠砸在地上,“他巴不得你自投罗网!慕容姐姐拼了命让我们逃,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我不是去送死。”林羽从怀中掏出块半透明的晶石,正是当初从遗迹带出来的神器碎片——他当初卖神器时,偷偷留下了一小块,“这碎片能暂时屏蔽灵力探查,还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能让我在十丈内,与持有另一块碎片的人产生感应。”
萧战天猛地抬头:“你是说,慕容姑娘身上有碎片?”
“她昏迷时我塞给她的,就在她贴身的香囊里。”林羽握紧碎片,指腹感受到微弱的震颤,“只要靠近天牢,我就能知道她是否安全,还能借碎片的力量布下传送阵。”
三日后,皇城的早市刚开,一个瘸腿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穿过城门。货郎戴着顶破草帽,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正是易容后的林羽。车斗里堆着些粗糙的陶碗,碗底却刻着与神器碎片同源的符文。
他按照萧战天给的路线,在西街的杂货铺停下。铺主是个瞎眼的老妪,摸索着接过他递来的粗瓷碗,突然在他掌心写了个“忍”字。
“二皇子在天牢布了天罗地网,”老妪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连狱卒都换成了血影阁的死士,姑娘被关在水牢,日夜受鞭刑,却硬是没松口。”
林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陶碗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他强压着冲去天牢的冲动,哑声道:“请告诉将军,今夜三更,按原计划行事。”
水牢的寒气透过铁栏渗进来,慕容嫣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单薄的囚衣早已被血浸透。独眼老者拿着烧红的烙铁走近,滋滋的热气熏得她睁不开眼:“说不说?神器到底还有没有秘密?你娘的复国名册藏在哪?”
烙铁离脸颊只有寸许时,慕容嫣突然笑了。她的嘴唇干裂出血,笑起来却比火焰还烈:“有秘密又如何?我就是烂在这水牢里,也不会告诉你这种败类。”
烙铁终究没落在她脸上。老者被她眼底的倔强慑住,悻悻地收回手:“等明日二皇子登基,就把你拖去祭旗,看你还嘴硬!”
水牢的铁门关上后,慕容嫣才缓缓滑坐在地。她摸出藏在发髻里的神器碎片,碎片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羽的气息。她想起他在破庙削苹果的笨拙模样,想起他说要带她去看江南桃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碎片上,激起一圈淡淡的光晕。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天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东南角燃起冲天火光,隐约夹杂着“走水了”的呼喊。血影阁的死士们慌忙去救火,水牢外的守卫只剩下两个。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瞬间拧断了守卫的脖子——是萧战天麾下的暗卫。他们迅速打开牢门,却在看到慕容嫣的瞬间红了眼眶:她的手脚被铁链锁着,背上的鞭伤深可见骨,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层灰。
“林羽呢?”慕容嫣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暗卫刚要开口,水牢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林羽的声音从符文闪烁的阵眼传来:“嫣儿,抓住碎片!”
慕容嫣下意识握紧碎片,周身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她看见阵眼中央的林羽正口吐鲜血,显然维持传送阵耗尽了他的灵力。就在她即将被光芒包裹的瞬间,独眼老者带着大批死士冲了进来。
“想跑?没门!”老者甩出淬毒的锁链,直逼林羽后心。
“小心!”慕容嫣目眦欲裂,竟挣脱了未完全解开的锁链,扑过去挡在林羽身前。锁链穿透她的肩胛,带出一串滚烫的血珠。
“嫣儿!”林羽接住软倒的她,眼泪第一次失控地落下。他终于明白,这个总是嘴硬的姑娘,早已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传送阵的光芒越来越盛,死士们的刀砍在光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慕容嫣摸着他的脸,笑中带泪:“说好……要去看桃花的……”
“一定去。”林羽吻了吻她的额头,将所有灵力注入传送阵,“这次换我护着你。”
光芒炸开的瞬间,独眼老者看到那个瘸腿货郎突然挺直了脊梁,手里的破魔枪绽放出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而水牢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血字——“欠你的,用命来还”。
皇城的夜空被传送阵的光芒染成淡蓝,像极了江南春日的天空。逃出的暗卫带着昏迷的慕容嫣奔向城外,林羽却留在了光罩中央,枪尖指着蜂拥而来的死士,背影决绝如孤松。
他知道,要让她安全离开,必须有人断后。就像她当初在破庙挡在他身前,就像她在火山为他引开焰麟兽——有些情意,本就该用生死去守护。
城外的萧战天望着皇城方向的蓝光,突然老泪纵横。他握紧腰间的佩刀,转身对身后的铁骑沉声道:“传我将令,明日卯时,兵临城下!”
铁骑的怒吼声撕破夜空,惊飞了枝头的夜鸟。而水牢的血泊里,那枚神器碎片正散发着微光,仿佛在预示着,这场以爱为名的奔赴,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