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发出几乎微不可察的脆响。他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温和地扫过主桌上谈笑风生的众人,最后落在父亲林振华沉静的侧脸上。
“爸,妈,我失陪一下。”林默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父母能听见,“局里有点急事,我去处理一下。”
林振华深邃的目光在儿子脸上一掠而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杨雪则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关切。
林默从容起身,向在座的宾客点头致意,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朝西跨院走去。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丝毫没有引起主桌其他人的注意——除了何大清。
这位今天的新郎官虽然满面红光地陪着厂领导说话,但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林默的一举一动。
看到林默离席,何大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酒杯,指节微微泛白。
西跨院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气氛与前面酒席的喧闹截然不同。
豆爱国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矗立在条案旁。他面前摊开着一张手绘的南锣鼓巷地形草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几个醒目的点。
技术侦查处的那位年轻干事正俯身对着一个便携式无线电侦听设备,耳朵紧贴着耳机,神情异常专注。旁边还有两个穿着便衣、眼神精悍的侦查员,正低声快速地交流着什么。
林默一踏入西跨院,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
温和的笑意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的专注和沉静如渊的威严。他快步走到条案前,声音低沉而有力:“情况?”
豆爱国指着草图上的一个点——黑芝麻胡同14号院的位置,声音同样压得极低:“‘死信箱’有动静。十分钟前,一个穿深灰色棉猴、戴旧毡帽、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在门槛石附近有短暂停留和弯腰动作。动作很隐蔽,但没逃过小周的眼睛。人已经咬住了,正在外围监控。”
技术处的年轻干事摘下一边耳机,语速飞快地补充:“林局,监听点那边也有情况!今天下午三点整的广播信号,比平时强度高了至少三成!破译组刚刚传来初步分析,那段夹杂的异常节奏信号,重复频率极高,而且信号尾部有极其短暂的、指向性很强的波动!非常可疑!像是某种紧急启动或者确认指令!”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手指在条案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通知外围小组,继续盯紧那个穿棉猴的目标,不要打草惊蛇。”林默的声音冷静而精准。
“技术组继续监听广播信号,记录所有异常波动。豆子,你带两个人,立刻去鸽子市废料场,看看有没有异常活动。那里是密码本交接点,夜枭很可能会去确认安全。”
豆爱国重重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就带着两个侦查员快步离开。他们穿过何家厨房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胡同里。
林默又转向技术干事:“给我接专案组。”
年轻干事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将听筒递给林默。林默接过听筒,声音压得更低:“我是林默。夜枭有动静了。黑芝麻胡同14号院的死信箱被触发,同时广播信号出现异常波动。请求增派便衣支援,重点监控南锣鼓巷至鸽子市沿线所有可疑人员。对,尤其是携带《红旗谱》书籍的人。”
挂断电话,林默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
他的指尖沿着黑芝麻胡同向鸽子市废料场的方向缓缓移动,眉头微蹙,仿佛在脑海中推演着某种可能性。
突然,他的手指在某个点上停住了——那是南锣鼓巷与黑芝麻胡同交叉口的一家小茶馆。
“小周,”林默突然开口,“那个穿棉猴的目标,往哪个方向去了?”
年轻干事迅速回答:“报告林局,目标离开黑芝麻胡同后,往南锣鼓巷方向走了。但很奇怪,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巷口那家‘老张茶馆’门口徘徊了一阵,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默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死信箱只是第一步,茶馆才是真正的接头点。”他立刻拿起电话,“给我接南锣鼓巷派出所。”
就在林默紧锣密鼓地部署行动时,前院的喜宴已经进入了高潮。
觥筹交错间,何大清作为新郎官,正被厂领导和邻居们轮番敬酒。他的脸已经喝得通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时不时地瞟向后院的方向,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刘玉梅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心不在焉。她悄悄拉了拉何大清的衣角,低声道:“大清哥,少喝点,别醉了。”
何大清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今儿高兴!”但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目光又一次飘向西跨院的方向。
这一幕,恰好被同桌的易中海看在眼里。
这位一大爷本就因为林振华的到来而心绪不宁,此刻看到何大清频频往后院张望,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他借着夹菜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何大清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什么端倪。
刘海中则已经完全喝高了。他那张胖脸涨得通红,绿豆小眼里布满血丝,正大着舌头跟同桌的人吹嘘:“我…我跟你们说!这炮仗羊肉,算什么!我老刘当年在…在山西,吃过比这更好的!那羊肉,那叫一个…一个…”
他的话就很突然,忘词卡住了!
阎埠贵倒是保持着表面的冷静。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精光闪烁,不断在主桌和后院之间来回扫视。
林默的离席,何大清的心不在焉,后院隐约传来的低语声,都让他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作为四合院里最精于算计的人,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常,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就在这时,西跨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默神色如常地回到了席间,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他走到父母身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对何大清点了点头。
何大清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自然起来。
他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各位领导,各位老邻居!今天是我何大清和玉梅的大喜日子!承蒙各位赏光,特别是振华兄弟和雪妹子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何大清感激不尽!这杯酒,我敬大家!”
众人纷纷举杯响应,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林振华也端起茶杯,温和地说道:“大清客气了。祝你和玉梅同志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觥筹交错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林默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院门的方向,眼神深处闪烁着一丝锐利的锋芒。
与此同时,南锣鼓巷与黑芝麻胡同交叉口的老张茶馆里,一个穿深灰色棉猴、戴旧毡帽的男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品着一壶高末。
他的围巾依旧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桌上放着一本《红旗谱》,封面右下角有一个不起眼的蓝色墨水点。
茶馆对面的一家杂货铺里,两个便衣侦查员正假装挑选商品,实则密切监视着茶馆内的一举一动。街角处,还有几个路人看似漫无目的地徘徊,实则已经将茶馆的所有出口都纳入了控制范围。
更远处,豆爱国带着两名侦查员,正悄无声息地向鸽子市废料场靠近。那里曾经是掌柜与上线交接密码本的地方,如今很可能成为夜枭确认安全的必经之处。
一场无声的猎杀,正在这喜庆的表象之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