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顿住:阿娅,这孩子来路不正,不能要!阿娅:不行
阿依娜的狼头权杖“咚”地杵在石板上,震得通道顶部落下几片尘灰。
她盯着阿娅怀里的陈念,耳后的淡红印记在火把光里跳着,像颗烧红的火星。“来路不正的东西,留着就是祸根。”她声音发紧,指尖掐进权杖的狼头雕刻里,指腹被狼牙的纹路硌出红痕。
阿娅猛地后退半步,后腰的疤痕撞在石壁上,疼得她倒抽冷气。“不行!”她把婴儿搂得更紧,襁褓边角的狼皮布被攥出褶皱,“他是陈念,是陈友哥的种,不是什么‘东西’!”
苏和的长笛从腰间滑下来,在地上滚出半圈。
他看着阿依娜绷紧的侧脸,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也先对安蕾娜娅说的话:“血脉这东西,认了就是一辈子的债。”那时二夫人正用银剪子绞着草药,药碾子里飘出的沙棘果香味,和此刻通道里的血腥气慢慢重合。
阿依娜蹲下身,视线与婴儿平齐。他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小手抓住阿娅胸前的蓝绒花,扯得花瓣微微颤动。“你以为护着他是对他好?”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这孩子听见,“徐有贞的人就在外面,瓦剌的激进派在找他,连大明的文官都容不下汉瓦杂种……你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
“那也不能扔了他!”
阿娅的声音发颤,眼泪却死死憋在眼眶里。她想起移胎后昏迷的那三天,安蕾娜娅守在她床边,用银簪撬开她的嘴灌药汁:“瓦剌的孩子生下来,要在风里吹过才算数。能活下来的,都是命硬的。”那时她不懂,现在看着陈念在怀里安稳的呼吸,突然明白——命硬不硬,要看护着他的人够不够狠。
琪亚娜扶着石壁站起来,金钗上的宝石在火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她褪去了秦月伪装的拘谨,眉宇间透着瓦剌公主该有的凛冽:“当年陈友在王帐外跪了三天,为的就是‘汉瓦无杂种’这六个字。现在你说这话,是要让他的膝盖白磨吗?”
阿依娜的狼头权杖在石板上划了道白痕:“公主忘了土木堡的血?忘了徐有贞怎么用‘杂种’两个字挑唆部落内斗?”她转头看向琪亚娜,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安蕾娜娅昨天还说,激进派已经拿到移胎的证据,再留着这孩子,雪貂部落就要被满门抄斩!”
“二夫人是怕了。”琪亚娜往前走半步,金钗的流苏扫过阿娅的发梢,“但怕解决不了问题。当年我娘——真正的瓦剌公主,就是被‘怕’字困死在王帐里,到死都没敢认下汉人的血脉。”她抬手碰了碰陈念的脸颊,“这孩子的印记,是陈友和阿依娜当年歃血为盟时烙下的,怎么会是‘来路不正’?”
阿娅低头吻了吻婴儿的额头,他耳后的印记被她的眼泪烫得微微发红。“移胎的草药是安蕾娜娅配的。”她声音发涩,“二夫人说用沙棘果和雪貂油做药引,能瞒过巫术,却没说这药会伤身子……但她没害我,她只是怕。”
苏和吹了声短促的笛音,通道深处传来兵器碰撞声。他想起安蕾娜娅昨夜塞给他的纸条,上面用汉瓦双语写着:“密道在祭坛第三幅壁画后,护好孩子,就当是我替乌云琪还了债。”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发抖时写的。
“怕就该扔了他?”阿依娜突然抓住阿娅的手腕,指腹按在她腕间的旧伤上——那是上个月为了护着假琪亚娜(秦月)被箭射穿的疤,“你忘了这道伤怎么来的?忘了我们在石缝里说过要护着彼此?”
“护他不就是护彼此吗?”阿娅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伤痕,“安蕾娜娅偷偷给我的护身符还在——用陈友哥留下的狼皮腰带碎片编的,二夫人说‘这孩子命里带火,能烧尽晦气’。她心里是认他的,只是不敢说。”
琪亚娜突然笑了,笑声在通道里撞出回音:“我倒想起陈友教过的中原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是他劝和了汉瓦,现在他的孩子,就该由我们来认。”她伸手摘下头上的金钗,在石壁上划开一道暗格,里面露出半块玛瑙——正是陈友当年送给阿依娜的定情物,“这是真琪亚娜留的,说‘若遇血脉之争,以此为证’。”
阿依娜盯着那半块玛瑙,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陈友把玛瑙塞进她手里的模样。他说:“等汉瓦真正太平了,就用这玛瑙给孩子做长命锁。”那时他的指腹沾着编蓝绒花的草汁,把玛瑙染得发绿,像极了此刻陈念耳后的印记。
“徐有贞的人快到了。”苏和捡起长笛横在胸前,“要么带孩子走密道,要么我和公主断后。”
阿依娜的狼头权杖“哐当”掉在地上。她看着陈念在阿娅怀里咂嘴,小手抓住那半块玛瑙,突然蹲下身把发间的蓝绒花摘下来,塞进婴儿手里。花瓣上还沾着她的体温,被孩子攥成了团。
“走密道。”她捡起权杖时,声音里的颤抖散了,“安蕾娜娅说的对,这孩子命里带火。”
阿娅抱着陈念跟上,琪亚娜用金钗撬开壁画后的暗门,沙砾簌簌落下。阿依娜走在最后,狼头权杖敲击石板的声音,像在给二十三年前的约定敲着拍子。她回头望了眼通道深处,仿佛看见安蕾娜娅正站在火光里,手里攥着乌云琪的旧银簪,目送她们离开。
婴儿在怀里咯咯笑起来,攥着蓝绒花的小手挥了挥。阿娅知道,前面的密道或许更黑,但只要这孩子的笑声还在,只要手里的玛瑙还烫,她们就能走到亮处去。有些血脉,一旦认了,就算隔着生死,隔着谎言,也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