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芸母子虽然进了承安伯府,但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心如意。
如今姜瑾辰入了青山书院,姜瑾轩却断了仕途,说不定心中越发嫉恨。
姜瑾轩曾经害得姜瑾辰坠马,又买凶谋害薛明珠。这样的人,若是知道姜梨在负责万花会牡丹园的布置,指使人故意祸害牡丹花王便完全说得通了。
母女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薛明珠眸色冷了几分道:“皎皎,你只需做好牡丹园就是。其余的事,交给我就好。”
姜梨笑笑,“阿娘风尘仆仆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牡丹园布景已经完成,只等着明日将花搬过去就是。”
“锦儿与松烟在承安伯府时玩得很好,由她出面让松烟把姜瑾轩的小厮叫来让周二郎辨认就是,阿娘在家里等着消息就好。”
薛明珠笑了。
这女儿当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刚提了个头,便猜到自己想要怎样做了。
林依芸和姜瑶身边伺候的都是丫鬟,只有姜瑾轩身边有一个弄墨,倒是很符合周二郎说出来的那人特征。
薛明珠知道女儿一向稳妥,又想着自己带回来的许多丝绸还没有入库,便点头道:“这样也好,若果真是姜瑾轩指使人做下的,交给官爷来办就是。”
夷姑已经让厨房将饭菜直接摆到薛明珠屋里,母女二人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饭,才各自去忙各自手头的事情。
锦儿一听让他去找松烟将弄墨叫出来交给周二郎辨认,一脸兴奋道:“我现在就过去,姑娘好好歇息片刻,等我消息。”
落英此次立了那么大的功,她可不能落下。
锦儿急匆匆跑了出去。
姜梨笑着摇摇头,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松烟不肯听锦儿的话。只是弄墨却未必就是与周二郎联系之人。
果然,锦儿回来时有些无精打采,“姑娘,周二郎说不认识弄墨。”
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想到,但姜梨仍旧有些失望。
若不是姜瑾轩,又会是谁?难道是她的直觉出了错?
姜梨笑着安慰道:“这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你也别太心急了。先歇着喝口水,一会我跟你去田菱那边拿花糕。”
姜梨还没有去找田菱,田菱倒是主动找上门来。
“姜姑娘。”田菱面色很不好看,“二郎究竟闯了什么祸事,被送去了官府了。”
事情就有那么巧,昨日晚上星娘有些发热,今日她去钱家便晚了些,正好便遇到两个家丁带着花匠出来。
看到周二郎那一瞬,她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等到看清楚,才敢相信那就是周二郎。
姜梨原本不想告诉她这事,免得影响她心情。但她既然知道了,便也没有必要继续瞒着。
“他和另外那个花匠想给牡丹花王浇沸水。”姜梨道:“没有得逞,被当场抓住了。”
田菱瞪大眼,脸色越发苍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田家哪里得罪了他?”
“田菱。”姜梨心里有些同情她,“周二郎是一个赌徒,为了钱,他什么事都会做。”
田菱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你如今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周家,周二郎他现在过得怎样,又干了些什么,都与你无关了。”姜梨温声道:“你如今关心的,是你过得好不好,星娘过得好不好?”
田菱咬着唇,好一阵才挤出一抹苦涩的笑,“二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过姑娘说得对,他如今跟我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
姜梨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田菱才起身离开。
望着田菱有些落寞的背影,锦儿喃喃道:“真不知女子为什么要嫁人,我以后便不要嫁人,一辈子跟着姑娘好吃好喝。”
姜梨望着她笑笑,其实锦儿说的也没有什么错,若是遇上那样的人,还真不如不嫁。
比如说田菱,还有前世的自己。
薛明珠听说周二郎没有认出弄墨,反倒愣了一愣,随即又笑了笑,“只要幕后之人没有抓住那一日,林氏母子便一日脱不了干系。”
“皎皎,你不要着急,这事既然报了官,无论如何,官爷都要给一个说法。”
姜梨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祸害牡丹花王之人要么是想看钱家的笑话,要么是想让她出丑,总不至于真的跟花有仇。
只要牡丹花王还在,必然会心存不甘,就看牡丹花会上谁最反常就是好了。
所以她不单要让人看到这株独一无二的姚黄,还要让人看到薛家的垂丝海棠亦是当之无愧的花王。
“阿娘,明日我想将家里这株海棠一起搬到牡丹园,给钱世伯长个脸。”姜梨征求薛明珠的意见。
薛家这株垂丝海棠还是当初薛老爷在世时亲自接的花芽,别的不说,光是那西府海棠的母本就比一般的母本粗了了一倍不止。
如今那花经了岁月,不仅枝干虬曲颇具美感,特别是花开的时候,胭脂色的花朵飘飘洒洒坠落下来,比起牡丹的雍容华贵丝毫不差,且更多了些娇媚飘逸。
当初薛明珠为了儿子能够得到王复的举荐,想要将这盆花送给王夫人,王夫人说是太贵重,便是看出了这花极其难得。
薛明珠并非舍不得这盆花,只是这盆花若是出现在花会上,未免会抢了牡丹花王的风头。
“皎皎,”薛明珠道:“你钱世伯既然已经找到了花王,便没有必要再将这盆花搬去了。”
“这盆花我想留给你,日后等你花圃建好了,可以搬去花圃,用来镇场子也足够了。”
“阿娘,我这次布置的牡丹园与以往的稍微有些不同。”姜梨好言道:“以往的牡丹园是一个整园,里面只需要一株花王即可。我这次将园子设成了三个部分,也就需要三株花王。”
“如今能做花王的也就一株姚黄,另一株魏紫还能勉强,差的这一株,非是这棵海棠不能了。”
“可是......”
“阿娘......”姜梨拉住母亲的手臂,摇啊摇。
“好吧,”薛明珠耐不住女儿的撒娇,“既然你这么看重这株海棠,便搬了去用,只是万一被太后看中要了去,便不要哭鼻子。”
姜梨笑着道:“谢谢阿娘,若是太后当真要了去,也是这花儿的造化。”
薛明珠笑着摇摇头,手指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道:“我知道你怎样想的,只是这株花我就想留着给你。”
“阿娘,一盆花换得皇家的护佑,不亏。”少女眸子清亮,“日后我的花圃必然越做越大,有这份护佑,也好行事些。”
薛明珠望着女儿,突然五味杂陈。
越做越大是要做多大?难道皎皎还真想将她花圃做成皇家特供。
不管薛明珠怎样想,姜梨却是将所有心思全部投入到牡丹园的布置中。
在王夫人的指点下,钱慧兰和田菱的花糕宴也做得有声有色。一切准备有序,就等着万花会开始。
就在万花会前一日傍晚,靳长川从云溪赶回了将军府。
晏行屏退所有人,望着略有些疲倦的靳长川,“怎么样,问清楚了没有?”
“说了。”靳长川平日慵懒温和的眼神此时变得黢黑深邃,“严文远刚出平阳不到两日,便遇上秦王的府兵。情急之下,严文远让赵奎去东宫禀告太子,太子一口答应派人到半路接应严文远,可一直到眉州,都没有见到太子派来的人。”
“而那批霉粮,亦是秦王做的手脚。”靳长川声音低沉,带着细微沙哑,“严文远本来宁死不从,但秦王以他全家人性命胁迫,并同意事成之后,保他家人性命。”
“那批粮食,也是在快到眉州时才被换掉的。”
“砰”的一声,晏行拳头狠狠砸在桌上。
“为了一己私利,居然置那么多人性命不顾,置大夏的安危不顾,这样的行径,与通敌叛国何异?”
“如今太子正在四处找赵奎,估计是想用赵奎揭发秦王。”靳长川道:“你看是将计就计,将赵奎交给太子还是将赵奎送去一个安全之处。”
“为了扳倒秦王,太子还真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晏行声音萧瑟,听起来隐隐有一种悲凉,“如此愚蠢,却又如此残忍。”
“他在对手面前选择自断一臂,没有宴家军相助,他要想登上那个位置,恐怕难了。”
靳长川道:“那眼下赵奎怎么办?”
“赵奎留着还有用。”晏行道:“不过可以透漏一点秦王跟霉粮案有关的线索给他。”
靳长川道:“我明白了。”
春月溶溶,莫名便勾起愁绪。
皇后坐在窗前,望着半空那轮明月,怅然道:“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到春分了。本宫记得去年春分,晏将军还专程从眉州送来了春分酒,今年,便再也没有了。”
“本宫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来处之人,剩下的,便只有归途了。”
“娘娘,”正在剔着灯的宫女道:“今日太子也送来了春分酒,要不奴婢拿来给你尝尝。“
“不必,本宫哪里是想喝春分酒,不过是思念父亲了。”皇后一脸追忆,“玉蛾,本宫是不是老了,这段日子,时时想起小时候。”
“娘娘不老,娘娘春秋正盛。”玉蛾温声道:“这段时间娘娘太过悲伤,难免思虑多一些,明日便是万花会,娘娘正好可以出去散散心。”
皇后眸中水光闪动,“本宫哪来有什么心思赏花,明日出去,无非就是想要见晏行一面罢了,也不知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
“听太子说晏小将军尚好,娘娘不用挂念。”
皇后不置可否,起身走到床前躺下,“本宫乏了,你也不用在这里守着,先退下吧。”
玉蛾答应一声,轻脚轻手上前,将床帐放了下来。
夜,静谧下来。
而这宁静的夜,却驱散不了林依芸眉宇间的焦躁。
半个时辰前,姜瑾轩来到她的房中,告诉她,姚黄没死,周二郎被抓,她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失策了。
“他们早有准备。”姜瑾轩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狠戾,“实在不行,我再去找人。”
他抬脚便要往外面走。
“不行。”林依芸制止道:“这时候,只怕他们防范得更紧,若是此时轻举妄动,说不定正中了他们的计。”
“那要怎么办?”姜瑾轩眼里闪过戾气,“难道就由着她去。”
“轩儿,”林依芸冷静道:“我们已经失了先机,这时候再不能轻举妄动。不管这花会办得怎样,都只能安静的看着。”
姜瑾轩:“娘.....”
“你听我说。“林依芸咬着牙加重语气,“就算姜梨得了脸,你心里不管多不忿,多难受,都只能给我忍着。”
“不但忍着,你还要祝贺她,恭维她,让别人看到,你这个当哥哥的,是真心替她高兴。”
姜瑾轩眸光阴沉,一言不发。
林依芸走到他面前,对上他的视线,“轩儿,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这段时间过去,再找机会下手,我不相信,薛家母子永远那么好命。”
“还有。”她皱着眉思索,“要让那与周二郎联系之人躲好了,千万不要被他们认出来。”
儿子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她忍了二十年才有今日局面,怎么能够轻易便被打垮。这做事情,怕的就是一时冲动。
只要忍一时之气,说不定便能得一世之稳。
“明日你早些起来,穿得齐整一些。”她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阿娘答应过你,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机会难得,你自己也可以去掌掌眼。”
等林依芸吩咐完,姜瑾轩答应一声退了出来。
“弄墨,”他朝着黑暗中道。
“公子,”弄墨从树荫中走了出来,“是要去叫红杏姑娘吗?”
“今晚不用叫她。”姜瑾轩边走边道,“你去将长贵叫到后院,就说我有事找他。”
姜家的后院除了一些花,便只剩一口井。公子总不会这个时候叫长贵去后院赏花吧?
他有些不安,情不自禁多看了姜瑾轩一眼。
这一眼正对上姜瑾轩古怪的眼神,弄墨被看得脊背发凉,赶紧低下头匆匆去叫长贵。
等他带着长贵走来,姜瑾轩果然已经在后院等着了。
“长贵,”他站在井边树下的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周二郎已经被抓住了,若是将你认出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长贵已经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饶命,我去见周二郎时用帽子遮住了脸,周二郎是绝对不会认出我的!”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情。”姜瑾轩的脸上掠过一丝残忍,“除非,你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认出你。”
弄墨吓得腿软,只在一边呆立着。
姜瑾轩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要我教你怎样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