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蝎卫统领鬼画勒着缰绳,玄甲上的赤蝎纹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身后两列赤蝎卫甲叶相击,簇拥着两辆覆着黑毡的骡车,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惊起崖边宿鸟。
骡车停在神龙帮寨门前时,邹三娘正倚着雕花栏杆擦拭九节鞭,右侧客座上,刘廿正眯着眼睛喝茶。
她瞥了眼毡车上翘起的鎏金箱角,唇角勾起抹笑:“赤蝎卫统领亲备厚礼前来,倒叫我这山大王受宠若惊。”
鬼画翻身下马,铁靴踏碎阶前积雪:“刘大人是梁皇后座上宾,这点薄礼算什么。”
他抬手挥退卫卒,黑毡下滚出箱笼,夜明珠的光映得雪粒发紫,“两车财帛,权当替皇后娘娘给邹舵主赔个不是。”
邹三娘甩了甩鞭,发出划破空气的响动:“你们西夏人倒是舍得。”
她望着远处横山方向腾起的尘雾,盯着鬼画腰间令牌,“我听说黑水城的蝎群要挪窝了?”
鬼画的甲叶随呼吸轻颤,赤蝎纹在月光下扭曲如活物:“舵主消息灵通。”
“灵通?” 邹三娘松开鞭子,九节鞭缠上廊柱,“等横山成了不毛之地,我神龙帮守着这破寨喝西北风?”
她忽然冷笑,指节叩响栏杆,“渝佟公主昨儿传来懿旨,让我回上京复命。”
鬼画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枚赤金令牌:“皇后娘娘早有预料,这是通关文牒。”
邹三娘接过令牌掂量,上面的狼首纹磨得发亮:“梁皇后倒是有心了,只是不知——” 她突然甩鞭击碎桌上酒坛,酒水混着碎瓷溅上鬼画甲胄,“三年不见,鬼画首领的功夫如何了。”
鬼画的刀光骤然撕裂帷幕时,邹三娘的九节鞭已如灵蛇缠向他手腕。鞭梢银铃在夜空中划出弧线,撞在鬼画玄甲的赤蝎纹上迸出火星。
“帮主好鞭法。” 鬼画沉腕翻刀,刀刃擦着鞭身斜削,却听 “啪” 地一声,鞭节突然弹开,只以银丝相连,第三节能骤然变向缠住他刀柄。
邹三娘足尖点地旋身,鞭势借势暴涨,卷起的气浪将阶前积尘掀成黄雾。
鬼画甲叶震颤,赤蝎纹在内力催动下泛着幽光。他猛地错步侧身,刀锋逆划而出,竟将鞭节间的银丝斩断一截。银铃坠地的刹那,邹三娘已欺近他身侧,鞭把直击他肋下空门。
“我这招叫‘风雪夜归人’。” 她的笑音混着鞭风,九节鞭突然散作漫天银蛇,每一节都裹着凛冽寒气,“是垚哥教的。”
鬼画横刀格挡,刀身与鞭节相撞的脆响震得崖壁积雪簌簌掉落,两人脚下的石阶竟被内力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邹三娘的鞭影突然一滞,鬼画的刀光已如惊鸿般掠过。
她拧腰避过咽喉要害,肩头却被刀风刮破衣料,露出半截绯红里子。“赤蝎卫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她甩鞭卷住廊柱,借力后跃,鞭梢卷起的碎瓷片直取鬼画面门。
鬼画挥刀荡开瓷片,却见邹三娘足尖在栏杆上一点,九节鞭突然缠住檐角铜铃。“当啷” 巨响中,整座廊檐的瓦片应声而碎,坠落的碎瓦如箭雨般罩向他头肩。
他横刀成盾,玄甲上的赤蝎纹被冰锥砸得火星四溅。
“够了!” 鬼画突然收刀后退,刀刃拄地激起浮尘。邹三娘的鞭梢停在他咽喉三寸处,银铃的余响在夜空中悠悠回荡。
远处传来赤蝎卫甲叶相击的声响,显然是听到院内的响动赶了进来。
邹三娘缓缓收回鞭子,将断裂的鞭节收在掌心,“统领这刀,倒是比三年前在幽州时快了三分。”
她擦拭鞭身的血珠,望着鬼画甲胄上深嵌的冰棱,忽然轻笑,“可惜辽夏的风雪,等不到你和垚哥的比试了。”
骡车碾过最后一道山梁时,刘廿掀起毡帘,望着身后渐隐的神龙帮寨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狼首玉佩。车厢里弥漫着夜明珠的冷光,与鬼画玄甲上的赤蝎纹交相辉映,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忽明忽暗。
“统领,” 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车轮碾雪的吱呀声,“此番回兴庆府,怕是要被梁皇后剐了皮。”
鬼画勒住缰绳,骡车猛地一震。他转身时,甲叶上的冰棱簌簌掉落:“刘大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刘廿扯出抹笑,指节叩响身旁的金箱:“这些财宝能买几分情面?”
他望着车外狂舞的雪粒子,忽然压低声音,“本想在怀远屠镇立威,引残兵来杀,谁想丐帮那老鬼早有准备……”
“任你千般理由,拨给你的狼卫全折了也是事实。” 鬼画的刀鞘磕在车辕上,“皇后娘娘要的是结果,不是借口。”
他盯着刘廿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调转话头,“河州最近不太平。”
刘廿瞳孔骤缩,手指掐进掌心:“河州?唃厮啰的残部还在那儿晃荡,如今又加上宋军屯田……”
“所以才缺人手。” 鬼画的赤蝎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唃厮啰余部与宋军屯田司掐架,加上新近归附我们的木征,正是大乱的征兆,皇后想趁机插脚,却愁没个得力的棋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廿紧握的玉佩,“大人若能在河州搅浑水,戴罪立功的机会,不是没有。”
刘廿沉默良久,忽然掀开车帘,任由风沙扑在脸上:“河州的水,比横山还浑。”
他望着远处山峦间隐现的烽烟,嘴角勾起抹狞笑,“不过越浑,才越好摸鱼。”
鬼画勒转马头,骡车在雪地上划出半圆。他从怀中掏出枚青铜令牌,上面的西夏文刻着 “河州经略”:“这是皇后预备的空令牌,大人到了河州,自会有人接应。”
刘廿接过令牌时,触到鬼画掌心的凉意,忽然想起黑风谷那场混战,赤蝎卫的毒箭擦着他头皮飞过的锐响。“莫不是觉得刘某够狠?”
“狠?” 鬼画的甲叶突然震颤,赤蝎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皇后说,大人的野心比河西的沙砾还多,却又比蝎尾的毒汁还蠢 ——”
他勒转马头,望着远处河州方向腾起的烽烟,“但蠢人往往敢踩别人不敢踩的雷,比如唃厮啰的残部,比如宋军的屯田司。”
刘廿的指节捏碎了手中的玉佩,碎屑混着血珠落在金箱上:“原来在统领眼里,刘某只是个带毒的蠢材?”
鬼画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扯下头盔,露出额角那道刀疤,“至少比邹三娘那婆娘强些。”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风雪卷过冰窟,“她走前说,大人的野心能把河州烧成焦土,大人切记,皇后娘娘要的不是焦土,是能埋尸的深坑。”
刘廿将令牌塞进袖中,望着车辙印延伸向苍茫夜色,忽然低声道:“统领和邹三娘好像是旧识?”
鬼画的玄甲猛地一颤,赤蝎纹似要破壁而出,“此事与你无关,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我在梁皇后面前也保不了你。”
他猛地甩鞭,骡车在风雪中疾驰,车轮碾碎的冰棱迸起寒星,恍若河州前路的未知杀机。而刘廿袖中的青铜令牌,正随着车身颠簸,在暗处泛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