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跌跌撞撞冲进鹰嘴崖下的丐帮临时营地时,戌时的篝火正将雷古的影子投在灰布帐篷上,像尊被风沙揉皱的青铜像。
他腰间的荧光铜钱已褪成幽绿,后背还沾着半片党项人的甲胄碎片。
“雷帮主!” 他扯掉破破烂烂的蒙面巾,露出被风沙磨红的眼角,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切,“怀远镇…… 西夏人要屠镇!”
徐苍竹正在擦拭蜂箱的手顿了顿,牛骨刀 “当啷” 掉在沙地上,惊起数只胡蜂。
雷古转头时,虬髯下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青铜丐头杖重重顿在地上,九枚铜环震得嗡嗡作响。
“龟儿子的党项人,当老子的丐帮是摆设?”
风七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羊皮纸,上面党项文的 “屠尽” 二字被指痕揉得发皱:“乐爷在染布坊发现的,三日后动手,要悬首立威。”
他咽了口混着沙砾的唾沫,余光瞥见雷古指节捏得发白,“还有,他们要把壮丁送去黑水城喂蝎群。”
“黑水城的蝎群……” 雷古盯着羊皮纸上的狼首印记,喉间滚过一声闷哼,像是压抑着怒火,“那玩意正等着屠横山呢。”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刮过风七的脸,“乐爷呢?”
风七摸出染布坊暗桩攥着的半枚丐帮令牌,指腹蹭过令牌边缘的齿痕。
“乐爷让我带句话,黑风谷有蹊跷。当年刘廿在那用霉粮诱杀党项牧民,现在怕是要故技重施。”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他留在怀远镇断后打探。”
雷古的丐头杖狠狠磕在沙地上,震得篝火火星四溅:“刘廿这老狐狸,屠镇不过是引蛇出洞的饵!”
他转头盯着徐苍竹,虬髯随呼吸颤动,“你闻闻这羊皮纸的味,有沉水香!那狗贼在党项人帐里熏香,生怕老子闻不出他的骚气!”
徐苍竹用竹片拨弄着蜂箱,青竹纹袖口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黑风谷的地形我记得清楚,两侧峭壁如刀,中间窄得只容三骑并行。当年他用霉粮诱杀党项牧民,如今怕是想把咱们一起困在谷里。”
雷古忽然抓起半块硬饼砸向火塘,饼屑混着沙砾迸出:“他算准老子不会见百姓遭屠不管!”
饼子在火中蜷成焦黑,像极了刘廿那张虚伪的脸,“但我们也不能不去!”
徐苍竹放下牛骨刀,掌心的蜂巢状青斑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雷老鬼,你瞅这羊皮纸上的狼首印记,爪子多了两根趾头。这是梁皇后亲卫的标记,刘廿怕是把咱们的底细全卖给西夏了。”
“卖就卖!” 雷古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檐角胡蜂嗡嗡乱舞,“老子正愁找不到党项人的主力!徐老鬼,你的黑背蜂怕不怕火?”
徐苍竹挑眉,指尖捏起一撮蜂蜡:“不怕,除非混着硫磺烧……”
“那就让党项人尝尝蜂蜡裹狼皮的滋味!” 雷古猛地起身,丐头杖指向黑风谷方向。
徐苍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狼毒草:“我在蜂箱里掺了这玩意儿,党项人一靠近,胡蜂能追着他们蜇出十里地。”
雷古望着东南方的夜空,北斗七星正缓缓转向鹰嘴崖,像柄悬在刘廿头顶的刀。
“那老东西这辈子就没怕过死,当年在甘州城,他单枪匹马扛着蜂箱烧了党项人的火药库 ——”
他忽然转身,铜环在夜风里撞出清响,“传我的令:明日申时,全帮弟兄含着花椒粒行军,别让党项人听见咱们的骂声!”
徐苍竹将最后一箱黑背蜂推到崖边,竹棍轻点箱盖:“雷老鬼,你明知道这是阳谋,为啥还非去不可?”
“为啥?” 雷古弯腰捡起一枚荧光铜钱,在掌心碾出凹痕,“因为老子看见过甘州七岁的娃子趴在娘尸体上啃树皮,看见过怀远八十岁的老汉用拐杖敲党项人的马腿 ——”
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刘廿想拿百姓当饵,老子就把这饵变成扎他喉咙的钢针!”
徐苍竹沉默片刻,忽然用竹棍挑起篝火里的焦饼:“当年你带咱们劫西夏粮车,也是明知有埋伏。”
“对,” 雷古盯着跳动的火苗,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那个在沙地里打滚的少年,“但只要有一个百姓能多活一天,丐帮就值得去拼这一场!”
夜风卷起崖边的沙砾,徐苍竹望着雷古被火光染透的背影,忽然轻笑:“雷老鬼,等这事了了,你真要请乐爷喝梨花白?”
“请!” 雷古啐掉嘴角的沙粒,“不过酒钱得从他偷藏的蜂蜡里扣,那老东西攒了三斤蜂蜡,够换十坛梨花白!”
两人的笑声混着胡蜂振翅声,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远处,怀远镇的方向隐约传来梆子声,像乐爷敲着酒葫芦唱的野调。
雷古握紧丐头杖,铜环上的血渍在火光中泛着暗红,那是今早替弟兄们报仇时留下的。
“徐老鬼,” 他忽然压低声音,“把最凶的黑背蜂留给刘廿,老子要亲眼看着那狗贼被蜂群追着啃骨头!”
徐苍竹用竹片敲了敲蜂箱,箱内的嗡鸣陡然变急,像是听懂了主人的杀意:“放心,我给它们喂了三天狼毒蜜,蜇人时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块。”
雷古转身望向黑风谷的阴影,那里像张张开的狼嘴,等着吞噬猎物。
但他知道,今晚的月亮会照亮丐帮的竹棍,就像三十年前照亮他第一次举起打狗棍时那样 ,哪怕前路是陷阱,也得踏出一条血路来。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像浸透了风沙的铁,“天亮前,把所有蜂箱搬到黑风谷南口。告诉弟兄们,咱们不是去救人,是去杀人,杀穿刘廿的阴谋,杀绝党项人的威风!”
徐苍竹的竹棍在沙地上划出尖锐的弧线,那是丐帮战阵的标记:“雷老鬼,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打埋伏时唱的歌么?”
雷古忽然咧嘴笑了,缺了颗牙的嘴在火光中咧成血盆大口:“当然记得,‘竹棍敲碎狼头骨,蜂蜡封了恶犬喉’!”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混着篝火噼啪声,惊得崖边宿鸟扑棱棱飞散。
怀远镇的西夏军营里,乐爷的鼾声仿佛穿过夜色传出,带着几分醉意,似在远远应和。
“风七!” 雷古的暴喝惊得正发愣的风七浑身一震,“愣着干嘛?去告诉陆舵主,把弩箭全对准黑风谷的狼首旗!”
“是!” 风七转身时,看见徐苍竹正往蜂箱里撒硫磺粉,青竹纹袖口沾着金黄的粉末,像撒下一把星星。
夜色渐深,鹰嘴崖下的胡蜂群发出低频的震动,像是远处传来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