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挂在鹰嘴崖腰间。
丐帮临时营地设在沙沟深处的背风处,灰布帐篷呈雁翎状排列,帐篷缝隙间插着枯枝作为警戒标记,风掠过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中央篝火堆上架着半截铜锅,煮着粟米野菜粥,热气混着松烟味蒸腾,熏得围坐的弟子们眼眶发红。
雷古靠在一块背阴的岩石旁,青铜丐头杖斜倚在膝头,九枚铜环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他用匕首挑着一块烤胡饼,饼上爬着几粒沙砾。
“陆舵主回来了。” 一旁的徐苍竹头也不抬,只顾着用竹片拨弄脚边的蜂箱。
这位养蜂长老此刻正用牛骨刀切割蜂蜡,给新补的蜂箱封盖,指缝间渗出的蜡油混着血痂,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
来人穿着短打劲装,外罩一件褪色的青布披风,正是丐帮 “青峰舵” 的陆鹭。
她此刻正解下披风,露出里面染着草汁的粗布短衣。
“雷帮主,徐长老,青峰镖局的货送到了。” 她从腰间掏出一枚刻着 “青” 字的竹牌,往篝火里一丢,竹牌遇火发出 “噼啪” 响,露出内里的朱砂密文,那是镖局给丐帮的信物。
雷古抬眼打量她身后的驼队,五峰骆驼都驮着用油布裹紧的货箱,箱角露出些许稻草 ,这是掩人耳目的惯用手法。
“这次送来什么?” 他用匕首敲了敲身旁的石头,陆鹭来会意,蹲下身子解开最前面的货箱。
“二十桶火油,十箱蜂蜡,五袋伤药。” 她掀开油布,露出底下用牛皮裹着的圆桶,桶身上烙着 “汴梁福记” 的商号印记,是青峰镖局掩人耳目用的身份。
“还有……” 她压低声音,掀开第二只货箱,里面整齐码着三十具短弩,弩身刻着细小的党项文,“从北线偷运出来的西夏‘神臂弩’,弦上还缠着党项人的狼筋。”
徐苍竹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狼筋?那可是党项巫祝用来诅咒的邪物。” 他伸出布满蜇痕的手指,摸了摸弩弦,“正好,用他们的邪物射他们的兵,倒也应景。”
雷古却注意到第三只货箱在微微颤动。
他挑眉看向陆鹭来,后者微微一笑,揭开油布,里面竟藏着十二只竹编蜂笼,笼中胡蜂振翅声虽轻,却透着股狠劲。
这些蜂类比寻常胡蜂大上两圈,腹端毒针呈弯钩状,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光泽,振翅时发出 “嗡嗡” 的低频震动,竟让沙地上的细沙微微跳动。
“贺兰山黑背蜂,” 她解释道,“青峰镖局的弟兄扮成党项蜜商,从西夏的养蜂场偷来的。”
徐苍竹伸出布满蜇痕的手指,摸了摸弩弦,指尖刚触及,身旁蜂箱里突然爆发出嗡鸣 ,二十余只黑背胡蜂振翅而起,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却在距他面门三寸处骤然停住,宛如被无形丝线牵住的飞镖。
“莫慌,是自己人。” 徐苍竹对蜂群轻声呢喃,掌心向上摊开,几只胡蜂立刻落上他粗糙的掌纹,口器轻触他掌心的老茧。
老人掌心竟有淡青色脉络,形如蜂巢,那是三十年与蜂为伴,毒素在体内沉积的印记。
“好手段。” 雷古点点头,忽然伸手抓住陆鹭手腕,“但你右腕有擦伤,怎么回事?”
陆鹭来一愣,下意识要缩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回帮主,接货时遇着西夏游骑,缠斗中蹭到石棱子,不打紧。”
她袖口滑落,露出一道三寸长的血痕,伤口周围隐约有青肿。
雷古将牛骨刀往沙地上一插,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一小团绿色药膏,“抹上,这是少卿留下的方子,消肿快。”
陆鹭来接过药膏,却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雷古:“差点忘了,镖局的吴逵镖头让我带给您的,东京炊饼。”
油纸包打开,露出几块用荷叶包着的炊饼,虽已有些发硬,却透着股久违的麦香,甚至还能看见荷叶上沾着的汴河晨露痕迹。
雷古大笑得脸都快歪了,却并不出声,虬髯间的白牙在火光下一闪:“这小子还记得咱当年好这口?”
他掰下一块,递给身旁的小弟子,那少年接过时,手指还在因前日火攻时的灼伤而发抖。
“营地安置妥了?” 雷古擦了擦手,站起身,青铜丐头杖顿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 “咚” 声。
陆鹭来跟着起身,指向沙沟深处:“火油埋在鹰嘴崖下的枯井里,蜂箱藏在西侧芦苇荡,弩箭分发给各舵主了。伤药正在熬,天亮前能分给弟兄们。”
徐苍竹蹲下身,用蜂蜡封住最后一个蜂箱,长出一口气:“雷老鬼,等打完这仗,咱去汴梁城找喝两杯?樊楼的梨花白,可比边关的马奶酒强多了。”
雷古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那里有几只胡蜂正绕着篝火飞舞,翅膀映着晨光,宛如碎金。
“横山只要能守住,” 他握紧丐头杖,“何止是汴梁的酒,便是兴庆府的羊奶,咱也能坐着喝。”
沙沟深处,新安置的蜂箱里传出细碎的嗡鸣,那是数百只胡蜂在箱内爬动,口器啃噬着蜂蜡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