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庐内弥漫着苦参与狼毒草的苦香,穆若儿指尖捏着银针悬在阿月肩井穴上方,烛火将她道袍上的青鸾纹映得恍若活物。
阿月的狐裘搭在竹椅上,肩头伤口渗出的紫黑血沫已凝成痂,却仍在隐隐发烫 —— 那是西夏狼毒特有的征兆。
\"屏息。\" 穆若儿的声音如浸了冷泉,银针精准刺入毒血汇聚处。鸭蛋儿攥着药臼的手悬在半空,琉璃铜铃随着颤抖磕在捣药棍上,发出细碎的响。
木门吱呀声打破凝滞的空气。南宫远的月白长衫沾着夜露,算珠在袖中轻响如碎玉,目光扫过阿月肩头的伤时,瞳孔微缩:\"是党项巫教的三阴狼毒。\"
穆若儿抬眼,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南宫先生竟识得此毒?\"
\"三年前在太学,\" 南宫远拂袖关门,算珠划出连串脆响,\"曾与薛少卿有过一面之缘。此毒需以天山雪水佐昆仑雪莲为引,姑娘可是用了?\"
鸭蛋儿忽然开口,铜铃撞在药罐上:\"穆姐姐说要用活人试毒......\"
\"胡闹!\" 南宫远猛地按住少年手背,却在触及他腕间旧疤时骤然放轻力道,\"狼毒入体七日无解则攻心,阿月姑娘已撑了三日,断不可再拖。\"
穆若儿将浸了雪水的布巾覆在阿月额角,忽而冷笑:\"南宫先生深夜造访,怕是不止为探伤情吧?\"
南宫远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指尖摩挲着袖中碎星阁令牌:\"实不相瞒,中秋夜碎星阁要端了神龙帮的老巢,可那妖艳仙子擅使狼毒......\"
\"所以你想让我们师徒去淌这摊浑水?\"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御医林亿缓步而出,道袍上的太极图被烛火映得明暗交错,\"半月前你拦着若儿敲登闻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南宫远单膝跪地,算珠在青砖上磕出清响:\"彼时旧党势大,贸然鸣鼓只会让横山军的血白流。\" 他抬头时,眼中映着案头的《千金方》,\"如今司马中丞已亲笔写下《边军血疏》,官家定会为横山军做主。\"
鸭蛋儿忽然拽住南宫远的衣袖,琉璃铜铃在月光下晃出碎光:\"你答应过阿月姐,要让天下人知道横山军不是叛军!\"
\"正是为此,才需诸位助碎星阁除去妖艳仙子。\" 南宫远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匣,\"这是太学算学阁藏的《胡药解》,里面记着狼毒的七十二种解法。\"
林亿接过木匣翻开,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忽然停在 \"党项狼毒\" 那页:\"此毒需以狼首草为引,可这草只长在贺兰山阴面......\"
\"晚辈已托丐帮弟子去寻。\" 南宫远的算珠在掌心转出急响,\"中秋夜子时,碎星阁会在城西设伏。若穆姑娘肯出手,定能破了妖艳仙子的毒雾。\"
穆若儿忽然将银针收入袖中,从墙上摘下佩剑:\"师父,当年昆仑大战,党项人用狼毒害死师伯,这笔账也该清算了。\"
林亿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拐杖重重顿地:\"好!若儿,你替为师走这一遭。记住,狼毒攻心时需以剑气压之,不可恋战。\"
南宫远起身时,算珠轻触鸭蛋儿掌心:\"小鸭蛋儿,你留在此处护着阿月姑娘。待明日天亮,汴河的水会洗清所有冤屈。\"
鸭蛋儿攥紧阿月的碎发,重重点头。
医庐内的烛火忽然爆响,照亮南宫远腰间的星纹玉佩,此刻正与穆若儿剑穗上的碎星流苏遥遥相应。
青峰赌坊的内室垂着金丝暗纹的软帘,俞荼斜倚在紫檀榻上,素纱伞轻旋间露出腕间翡翠镯子,算珠与骰子的轻响从帘外飘来,混着她指尖南海珍珠的温润气息。
南宫远的月白长衫拂过门槛时,她正用银簪挑起烛芯,火光将她眉梢的胭脂红映得格外艳丽。
\"深夜造访,是落下了算盘在赌坊吗?\" 俞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伞面上的碎星纹在烛火下流转不定。
南宫远反手扣紧木门,算珠在袖中发出连串脆响:\"算的是汴京城的安危账。\"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皱的羊皮地图,摊开时露出用朱砂圈着的 \"游仙坊太学 西市\" 等标记,\"辽国神龙帮的情报网已渗透到丐帮分舵、城西武馆,甚至......\"
\"甚至连华山派的暗桩都有他们的人。\" 俞荼忽然开口,银簪尖轻点地图上游仙坊的位置,\"三天前,有个自称 ' 天狼 ' 的武士在赌坊换过西夏银锭,靴底铁钉刻着党项咒文。\"
南宫远的瞳孔骤缩,想起昨夜在慈恩寺后巷截获的密信,信末正是 \"天狼\" 的狼首印记。他倾身向前,算珠重重磕在桌案:\"俞姑娘,中秋夜碎星阁打算端了他们的老巢?\"
俞荼挑眉,素纱伞突然合拢,伞骨在地图上投下锋利的阴影:\"所以你想让我联络汴京的武林势力,来个瓮中捉鳖?\"
\"正是。\" 南宫远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 \"丐帮总舵\",\"神龙帮的毒烟需要丐帮的驱毒散,他们的连环马阵得用华山派的太极剑破。而姑娘你......\"
他望着俞荼腕间的银铃,\"掌控着汴河七成的消息网,想必会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俞荼忽然轻笑,起身走向墙边的博古架,指尖抚过架上的青铜铃铛。
\"南宫先生是否知道,三年前我用三盏葡萄酒,便换得了崆峒派掌门的独家剑谱?\" 她转身时,铃群发出清越的响,\"但要让这些江湖人听我调遣......\"
\"这是司马中丞的手书。\" 南宫远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只要盖上青峰赌坊的印章,便是丐帮帮主见了,也要卖三分薄面。\"
俞荼展开手书,见 \"江湖义士,共攘外侮\" 八字力透纸背,落款处司马光的私印还带着墨香。
她忽然将手书卷入袖中,银簪在地图上划出三道弧线:\"好,丐帮会在西市布下迷魂阵;卯时初,华山派弟子会守住汴河十二连桥。至于我......\"
她轻抚着伞身星纹,\"神龙帮的后手就交给我吧。\"
南宫远望着她眼中的锐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算珠杀人的场景。那时她用三颗骰子便封了西夏细作的七处大穴。
\"俞姑娘果然算无遗策,在下自然无需多言\" 他抬手一揖,算珠在袖中凝成坚定的弧线,\"中秋夜子时,碎星阁以孔明灯为号,届时还望......\"
\"还望先生别让我等的情报成了废纸。\" 俞荼打断道,素纱伞再次旋开,遮住了地图上的火光,\"若让辽国狼崽子们跑了,我这赌坊的金字招牌......\"
\"自然不会。\" 南宫远转身时,瞥见博古架上摆着的碎星阁令牌,那是阿月去年送她的信物,\"碎星阁的刀,只会迟到,从不落空。\"
俞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外,忽然轻摇银铃。叫来暗处闪出的一名小厮,俯身低语一番。
小厮领命而去,俞荼重新坐回榻上,指尖摩挲着司马手书。
窗外,中秋的月光已染上一层淡淡的银灰,赌坊外的喧嚣声中,隐约传来丐帮特有的打狗棒法呼喝声。
她轻笑一声,将手书收入暗格,素纱伞面上的碎星纹,与天上的北斗七星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