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绵阳为中毒弟子灌注毕最后一缕真气,面色惨白如霜打的宣纸,身形恍若风中残烛。
就在他尚未来得及调匀气息之时,门外便轰然传来 “嘭” 的一声巨响。
桃枝柳眉倒竖,美目含煞,瞬间抽出长剑。那是她在山门处所设禁制的响动。
桃枝正欲出门查看,见两名昆仑弟子似断线纸鸢般倒撞而入,重重跌在青砖地上,哀嚎声里夹杂着肋骨断裂的脆响。
“岁绵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伴随着一阵张狂至极的笑声,赵勾什带着一群赤蝎卫鱼贯而入。
赵勾什身着玄色长袍,腰间的狼首骨鞭,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狼首似要将这殿中一切尽数吞噬。
身后的赤蝎卫们个个身着黑色劲装,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如霜的眼睛,透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赵勾什,你这叛徒还有脸回来!” 桃枝杏目圆睁,怒视赵勾什,手中长剑直指其咽喉,声音却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勾结西夏狼子,屠戮同门师兄弟,今又擅闯昆仑,简直罪大恶极,天地难容!”
赵勾什冷笑一声,随意瞥了桃枝一眼,“黄口小儿,也配与吾言道义?”
复又微微扬起下巴,转头说道:“师弟,今日两条路任你择:要么俯首称臣,助我大业;要么由我血洗昆仑,教这正阳殿化作修罗血池!”
岁绵阳目若渊潭,声沉如岳,“赵勾什,你这弑兄叛国之徒,也配做我师兄!”
“朝廷的大军不日便到,尔等纵夺昆仑,栈道未通,河州援兵岂能飞渡,你又如何能在此地站稳脚跟?”言罢强撑起身,袖中青霜剑徐徐出鞘。
“我昆仑派屹立百年,历经无数风雨,岂会怕你这等叛逆之徒!我便一死也不屑与你同流合污!”
剑身北斗纹流转星辉,正是昆仑镇派宝剑天枢。“如今天枢传至我手,合该我来清理门户!”
赵勾什眼见着天枢出鞘,眉头一拧,眼中愤恨一闪而过,“哼,你以为朝廷大军能奈我何?今日我便要踏平昆仑,看谁能阻拦我!”便要抬手挥鞭打将过来。
“且慢!” 岁绵阳抬手,目光决绝“如今我功力只余三成,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一定乾坤,无论胜负,你都不许再伤及昆仑上下。”
桃枝急阻:\"师父耗损过巨,岂能...\"
话音未落,却被岁绵阳拂袖止住,\"昆仑百年基业,岂能毁于宵小之手!为师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今日之事,为师一力承担,昆仑派的荣辱,就在此一战。\"
听得此言,赵勾什眼中露出一丝玩味。
“一对一?只余三成公里莫不是在小瞧于我?不过,看在师弟你还有几分骨气的份上,我答应你。若是你输了,昆仑派从此便得听我号令!”
当年,也是这般。
昆仑派的演武场上,泛出清冷的光。今日,乃是掌门之位决战之日。全派弟子屏息凝神,皆聚目于此。
案上静卧天枢剑,玄铁剑身斑驳古朴,鞘间嵌着千年寒玉,幽光如渊,此乃昆仑百载威仪之象征
赵勾什负手立于一侧,眸中幽火暗涌,频频觑向剑匣。又念及白重朝武功始终高自己一线,不由愤愤不平,只怨师父偏心,师兄习的是昆仑剑法正觉,自己却习的是奇门鞭法。
为求完全,不由心生一计,那便是在赛前偷偷给白重朝下泻药。
未想此事早被心思缜密的岁绵阳看在眼里。岁绵阳不动声色,趁赵勾什离开,将下了药的茶水换掉,只待来日大比。
角声肃起,赵、白二人纵身跃上擂台。
白重朝一袭月白衣袂飘飘,神色如山岳沉稳,眸中自信从容如秋水无波;赵勾什却面色紧绷,全然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和镇定,掌心沁汗紧攥兵刃。
二人甫一交手,便见白重朝剑气纵横如龙,赵勾什登时便左右支绌。
他原本盼着白师兄药性发作、招式散乱,岂料白重朝剑势愈发凌厉,内力浑厚如渊,剑风呼啸似惊雷裂空。反观赵勾什渐显颓态,发挥甚至不如平日,招式渐乱如败絮。
白重朝觑得破绽,剑芒疾出,直抵赵勾什咽喉。
“技不如人。” 赵勾什涩声道,牙关紧咬,心知满腹谋算落空,按门规该废了武功逐出山门,顿觉如芒在背。
却见白重朝收剑而立,望着赵勾什长叹一声,眼中亦未见丝毫得意或是愤恨之色。
“二师弟,你可是有些累了,且随我回房休息吧。” 言如金石掷地,竟无半点责难。
赵勾什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大哥,我对不起你。”只见他走到一旁,拿起自己视若珍宝的狼首骨鞭,狠狠地掷于地上。
“我不该为了这掌门之位做出如此卑鄙之事,请大哥原谅!”
白重朝拾鞭归还,温和地说道:“此鞭乃你心血所铸,与天枢同样亦为护派之宝,昆仑荣辱系于我等手中,我兄弟三人岂能忘了同心同德共护昆仑之言。”
赵勾什拜谢叩首,誓改前非。
如今。
演武场的青石板凝着薄霜,岁绵阳手中的天枢剑在晨光中划出银弧,剑鞘上镶嵌的北斗七星纹随着招式流转,如星斗悬空。
赵勾什的狼首骨鞭破空而来,带起的劲气将三尺内的霜粒震成齑粉,鞭梢狼首在灯影中忽明忽暗。
“师弟,你握剑的手在抖。” 赵勾什的笑声混着鞭风,三记 “狼啸连环” 劈向对方肩颈,骨鞭与天枢剑相击时迸发火星,“昨夜为弟子逼蛊,耗了几成内力?”
岁绵阳后撤半步,沉膝凝气,“你倒是好算计,那你可记得当年雪谷特训时,你总说我握剑像握药杵。”
他的左肩已被鞭梢扫破,血珠溅在剑鞘的星纹上,剑势略显凌乱,“但只要护得了昆仑,剑是护派神器,鞭也是,药杵也能使。”
战斗间觅得时机,借力回转下,天枢剑的剑穗竟缠住了狼首骨鞭的机括。“赵勾什你可记得师父曾说剑穗是剑的什么!”
赵勾什冷哼一声,猛地发力,狼首骨鞭的倒刺划破剑穗,天枢剑 “当啷” 坠地,剑柄在青石板上滚出三道弧线,恰好停在演武场中央的北斗星图刻痕上。
天枢剑坠地的清响在演武场回荡,赵勾什心头一紧。
那柄承载着昆仑掌门之位的宝剑,此刻正躺在北斗星图的 \"摇光\" 刻痕上,剑鞘上的血珠恰好嵌进星点凹陷,恍惚间他竟觉得那是白重朝的心头之血。
他的狼首骨鞭在半空凝滞,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低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崩塌。
“终于肯松手了?” 赵勾什的笑声带着近乎癫狂的颤抖,骨鞭 “当啷” 坠地,他冲向天枢剑的身影比雪豹扑食还要迅猛。
“天枢剑早该属于能劈开冰原的手!” 赵勾什挥剑转身,手心的汗珠早已浸湿了剑柄。
他衣摆扫过弃置在青石板上的狼首骨鞭,眼中倒映着岁绵阳空垂的双手,“你们护了它二十年,可它认过你这伪善的主人么?”
岁绵阳望着对方眼中跳动的狂喜,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勾什的执念,或许是剑穗上解不开的死结。”
他没有躲,任由天枢剑刃没入左肩,血珠溅在赵勾什的玄色衣襟,在昆仑剑纹上绽开红梅。
“疼吗?” 赵勾什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剑刃微微旋转,“若非当年你换了我的茶,早该叫我一声掌门了!”
岁绵阳不语,疼痛让他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低垂的视线掠过赵勾什脚边的狼首骨鞭,鞭身的凹痕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那都是他们过往的印记。
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血沫:“二师兄,你可记得,师父教我们习武时,说过什么?”
赵勾什的剑尖猛地一颤,记忆如冰棱崩裂。
雪谷的篝火旁,师父为门人的死大醉一场,握着他们三人的手说道。
“‘狼首骨鞭护雪原,天枢剑穗守人心。’” 岁绵阳轻声念出,另一只手已捡起狼首骨鞭。
他的指尖扣动机括,雪狼王毒涎混着真气涌入自身经脉,鞭影在剧痛中舞出赵勾什最熟悉的 “夺命狼啸”,却比赵勾什的手段多出三分柔劲。
赵勾什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本该属于自己的招式,此刻正被岁绵阳用染血的狼首骨鞭施展出来。
长鞭甩向赵勾什脖颈,剑却被岁绵阳骨节卡住,不得已只得弃剑后撤,鞭影须臾便至,再抵咽喉。
“你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