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堡寨的硝烟顺着山梁漫上来,将刘廿的官服染成暗紫。他负手站在鹰嘴岩上,望着堡寨外墙腾起的火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扣 ,韩琦给的信物,此刻在渐暗的天光里泛着冷光。
“大人,横山军李老四突围小队被亲卫截住了。” 副将压低声音,战刀上的血还在往下滴,“那汉子被透心穿,临死前还喊着‘粮道… 粮道有伏’……”
刘廿嘴角勾起冷笑,眼尾余光扫过山脚下的厮杀。李老四的尸体趴在乱石堆里,手中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军报,喉头的血沫混着沙砾,将 “横山军” 几个字洇得模糊。他忽然轻笑,笑声惊飞了岩边栖息的寒鸦,“蠢材,横山堡寨早就在他断气前毁了。”
山风挟着堡寨的喊杀声涌来,远处箭楼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将眼底的阴鸷照得透亮。
“刘转运使好算计。” 清冷的声音从岩后传来,音长老的灰袍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袖口碎星纹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借西夏铁鹞子绞杀横山军,再用亲卫截杀求援的汉卒,这招‘借刀杀人’,倒是显足了西夏狼狗的阴毒。”
刘廿转身时已换上惊惶神色,袖中暗扣却悄悄扣紧:“音长老说笑了,刘某不过按中丞大人的吩咐……”
“住口!” 音长老踏前半步,拳套上的北斗纹在火光中泛着寒芒,“中丞大人要的是横山乱而不丢,你却要将横山置于死地,让二十万宋军断了后路 ——”
“刘廿小儿狼子野心,从陇东镇的霉粮案,到横山的战事,只怕都是你给西夏的投名状!”
他紧盯着刘廿腰间玉扣,眉峰紧锁。“你只道我和那已死的两人是借你的工具,却不知你若做得过了,中丞大人亦允了我生杀予夺之权!”
刘廿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官服下的肌肉紧绷如铁。他望着音长老袖口的碎星纹,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金石之音。
“碎星阁出身的音长老,竟连这点都看不出?三年前在醉驼泉酒肆,你以为我真的是在与西夏商队密会?”
山风突然转急,将他的官袍下摆掀得猎猎作响。刘廿的右手缓缓抬起,赫然是华山掌法的起手势,抬手间四周罡风鼓得衣袍烈烈作响。
音长老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旋身错步。刘廿的指尖已点向他膻中,凌厉的华山招式此刻却带着西夏狼毒的阴诡。
“你…… 你是华山叛徒陈长风!” 音长老仓促出拳,拳风扫落刘廿鬓角碎发,却惊觉对方掌风里混着狼毒的甜腥。
刘廿的手掌擦着音长老手背划过,袖口被拳风裂开的瞬间,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剑疤 ,正是当年白重朝留下的昆仑三叠剑痕。
他忽然大笑,笑声震得苍松倏然垂泪,“音长老,你以为碎星阁的密探遍布横山,就能看透我的身份?当年岳清尘一掌击在我心口时,我便发过誓,要让华山、昆仑、碎星阁,都为我陪葬!”
音长老猛然变招,四周枯枝被掌风震得粉碎,“原来你这狗贼躲在旧党身后,便是为了搅乱宋夏边境,让西夏铁骑踏平横山 !”
“错了!” 刘廿的手掌突然扣住音长老手腕,鲜血顺着刘廿受伤的掌心糊上音长手背,他却似浑然不觉疼痛。
“我要的是宋廷山河破碎,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名门正派、新党旧党,都是纸糊的老虎!”
音长老只觉掌心发麻,手腕竟在对方的逐渐施力下发麻。此刻刘廿的每一招都带着华山的根基,却又混着西夏的狠辣,比当年更可怖三分。
“音长老,你输了。” 刘廿的指尖划过音长老咽喉,掌风带起的狼毒粉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碎星阁的四大长老,司马光倚重的密探......也不过如此!”
音长老的双手软绵绵地垂下,眼中尽是不甘。他望着刘廿转身走向岩边,望着这个自己轻视的对手,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眼睛却再也没有闭上。
“你有没有告诉司马光,” 刘廿的声音混着堡寨的崩塌声传来,“横山的粮道,早就和他的旧党一样,烂在根子上了。”
他抬手点燃手中的密信,火光照亮信上上的血字 ——“旧党复兴,在此一举”,那正是他取信于旧党时所用的血书。
硝烟裹着火星飘过岩顶,将暮色染成血海,而刘廿的身影,正站在这血海中央,正像昆仑血战的雪夜。
音长老的影子被山风撕碎,岩顶的积岩忽然崩落,掩埋了他睁大的双眼。刘廿转身时,腰间玉扣在火光中狰狞得如活物,而横山堡寨的火光,正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直至与西夏的狼首旗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