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镇子里的大火已经熄了,差役和百姓嘈杂的脚步也得以停歇,除了少数看守,各自回去休息了。
醉驼泉酒肆的铜铃在风里叮叮当当响,驼绒帘子掀开时带进一股子冷冽的沙腥气。
鸭蛋儿缩在墙角麻袋堆后,看着烟灰簌簌往下掉的灶房烟囱,那里冒着青烟,是说明现在有人在生火造饭。
\"杂碎!\"洪亮的喊声惊得鸭蛋儿心头一紧,随后却听到大厅传来炸雷般的叫骂声:“教你做点菜怎这般磨蹭!”
循声望去,鸭蛋儿瞥见后厨门帘掀开处,野利银虬正用帕子擦着溅血的弯刀。那刀刃上还挂着半片碎羊骨,一旁的厨子满头大汗手上的活却是一刻都不敢停。
酒窖地龙烧得暖烘烘的,鸭蛋儿慢慢挪到了酒坛堆的后面,指尖忽然触到坛底黏着的西域香料。
他鼻头动了动,闻出这气味同官驿马厩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正出神时,听见酒肆二楼传来骰子撞玉碗的脆响,野利银虬沙哑的党项腔混着刘县令的油滑官话从楼板缝漏下来:
\"刘大人,转运司第三批'香药'不日就会送到横山,您许诺的盐引......\"
\"野利将军莫急,既然是交易,此事自然不在话下。\"刘县令敦厚的笑声带着酒气,\"不过本官倒好奇,碎星阁那个叫阿月丫头怎会嗅到这桩生意,听说香药你还送了几袋。\"
听得阿月姐的名字,鸭蛋儿心跳得如擂鼓般。
\"碎星阁...\"野利银虬冷笑,\"不过是个替朝廷跑腿的戏班子。倒是刘大人您这的酒肆才是手眼通天。再说我不放点饵,碎星阁这群人怎么会着道,暗桩一拔,待铁鹞子的马蹄踏来刘县令你可就是我们西夏的大功臣了。\"
\"野利将军,我听说那丫头可是会妖术,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怎么知道就拔了个干净。\"
\"受了那等重伤又身中剧毒,她走不远,我这群狼卫可是闻着血腥味就兴奋,刘县令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得兴起,忽见他脸色骤变,猛地摔碎酒碗,瓷片溅得满桌都是。
刘县令脸色亦随之一变,袖口滑出一柄短剑。
鸭蛋儿瞳孔骤缩——这短剑同阿月姐的一模一样,只是模样新了些!
楼上传来瓷器碎裂声,野利银虬的怒吼混着党项咒骂砸穿楼板。
\"刘廿!你这狗贼......\"
\"啪!\"
鸭蛋儿看见野利银虬的弯刀坠地,刀柄缠着的西夏纹绳正渗着血。
刘县令的皂靴踏过狼藉的酒席,探手在野利银虬的腰间摸索,搜出一块刻着啸狼的西夏铜牌。
\"野利将军,党项人在我这地界埋了暗桩,本官一时不察,加上波斯奸商当道,才使得横山的军民横遭此祸,实在是愧对天恩,只能拿了你这贼首的人头将功折罪了。\"
野利银虬喉头咯咯作响,鸭蛋儿看见他脖颈青筋暴涨,眉宇之间渗出汗珠,竟似硬生生逼出毒酒,顷刻便要暴起一般。
刘县令冷笑后退,手中短剑激射而出,正钉在野利银虬的脖颈。
野利银虬仰天栽倒,毒性也再不被抑制,七窍渗着血凄然地倒在了吱呀作响的老旧地板上。
刘县令拿回短剑,用野利银虬的衣物擦了擦血迹,\"狼子野心,也敢贪我大宋国土,一点小乞丐弄出的动静就惊得你们早早出车以致中了埋伏,连几车粮都送不好的废物可没有和我们合作的价值。\"
当日,醉驼泉早就破烂的酒旗被风沙撕扯得干干净净,那里的厨子,伙计,商队却掩埋在荒丘的沙土中再也没有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