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三年的腊月,汴京笼在一片雾茫茫的铅灰色之下。凛冽朔风卷着碎琼乱玉扑打宫墙,朱雀大街上积雪盈尺。
枢密院门前大街的第三棵古槐终于难承积雪之重,枝桠轰然折断,其时冰凌簌簌而落,宛如苍龙垂泪。
枢密院值房内炭火将熄,青烟在梁间盘桓不去。铜壶滴漏试图将满京城的风雪在檐下凝聚,更漏声却被来自西北方的狼啸声撕成碎片。
青年立于紫檀案前,绛红广袖以金丝密绣云纹装饰,随动作在昏光中流转若隐若现,腰间白玉螭纹佩温润生光。
他身姿挺拔如青松,眉骨在光影中投下刀刻般的阴影,剑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恍若藏着山河万里。
此刻,青年正凝视着手中密旨玉牒。修长的指尖在玉牒螭龙纹上轻轻敲击,节奏忽急忽缓,似与窗外风声相和。
那玉牒原是十年前钦天监以\"北斗裂穹\"断言灾兆时所留。此刻,通体晶莹剔透的玉面正冒着缕缕寒气,却映得青年眉间褶皱愈深。
\"陛下,铁鹞子昨夜已抵兰州。\"
送来急报的密探跪伏青砖之上,甲胄上的积雪簌簌而落,额角冷汗凝成冰晶。
跑死数匹驿马的纸页微微蜷曲形如枯叶,边缘带着风雪侵蚀的痕迹。
\"泾原路转运使商队三日内必出陇东镇往横山隘口......\"
他喉间话音未落,身形一个趔趄扑通栽倒在地,惊起窗外鸦群。几只乌鸦掠过檐角铜铃,金戈敲击般的铜铃声在檐间回荡。
密探很快被侍卫带去诊治,炭火噼啪声突然显得格外清晰。
良久,青年忽地转身,袍袖带起的风,将案前烛台吹得明灭不定。摇曳的焰光斜斜在《禹迹图》投出龙影。
案头《禹迹图》上,西夏疆域用朱砂勾勒得有如凝血,玉牒裂痕在光影中仿佛一道横贯泾原路的裂谷。
十年前星裂天穹时钦天监以朱砂于玉牒上标出的裂痕,如今在灯影下与舆图上的山川脉络交相辉映。
\"王卿,这局棋你怎么看。\"
青年声线如深潭沉石,每个字都裹着沉凝威慑,却又在结尾处漾起对智者的敬重。
他目光灼灼锁住对面素袍长者,瞳孔星芒闪烁,期许似要凝成实质。
长者闻言,手中狼毫笔尖悬在\"均输法草案\"第四十三条上,墨滴坠落时恰在\"榷场\"二字间晕开。
长者鬓发微霜,面容清癯如竹,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袖口磨出毛边,却衬得腰间竹简更显古朴。竹简上篆文密密麻麻,在昏光中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砚台旁茶盏早已凉透,茶渍凝成冰纹。
\"此转运使乃旧党门生,受旧制所缚,又惑于朋党之言。我等推行新政,触动旧贵根基,他们妄图借外敌之手,从粮草军械处破局。\"
他洗了洗笔,收拾着桌案,\"然变法乃强国之路,断不可因宵小而废。当务之急,需彻查商队底细,截断其暗通之路,方能使他们的阴谋无处遁形。\"
青年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赏之色,\"碎星阁可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