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知县?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明可以不关心别人,但娄知县毕竟是他的靠山,所以自然十分的关注。
“据我所知,娄知县很快就要离开黑山县了……”
“哦?”秦明眉头一皱,“离开?是高升?还是……调往何处?”
他敏锐地捕捉到“离开”这个词背后蕴含的可能性,声音低沉了几分。
“自然是高升了。”
杨玉莲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难道以后娄知县要成为咱们青州府的知府么?”
秦明思索了一下问道。
“是担任西山省的左参政。”
“左参政!?”
秦明眼皮猛地一跳,脸上透出难以掩饰的惊愕。
要知道,大周官制森严,晋升如同登梯,每一步都需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经营打磨。
大周行省一级,权力核心在于“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掌民政钱粮,提刑按察使司掌刑名监察,都指挥使司掌军事。
而布、按两司之下,又设有重要的派出机构“道”,由布政使司的左右参政、左右参议以及按察使司的副使、佥事分掌,这便是掌管一方具体事务的“分守道”与“分巡道”。
娄长风即将担任的“左参政”,正是这“六道”之一的核心要员!
其权柄之重,远超后世一个单纯的省级厅长,至少相当于手握实权、统筹数项要害民政事务,如粮储、屯田、水利、户籍、赋税的省级大员!
在一省之内,其权势稳稳排进前五,是真正能左右地方局势、手握一方命脉的地头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升迁了,简直可以用一步登天来相容!
“没错,就是西山省的左参政。”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明疑惑地问道。
“前几日朝廷已经派人进入了县城,携带着令牌、圣旨和衣服,以及其他物品,来到了楼长风的住处,并且在县城发出了公告……”
杨玉莲柳眉一挑,接着说道:“按照流程,最多一月时间,娄长风就会去西山省走马上任。”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点点头。
上次去县衙送那对价值千金的极品白虎皮,娄知县破例留他在内宅小酌,席间看似不经意的几句点拨,已然让他知晓了娄长风背后那座真正的靠山正是当朝户部尚书周云开。
有那位执掌天下钱粮的巨擘在背后运作,娄长风升迁是意料中事。
只是这步子迈得实在太大了!
大到超出了秦明所有的预估和想象。
“娄大人这些年,可没少‘孝敬’上面。”
杨玉莲的声音压低了些,“除了源源不绝往京城周尚书那条线上输送钱银,还有一部分,是经由我们余家寨的手,悄悄运回了他的西山老家……”
“娄知县是西山人?那他这次倒算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父母官了。”
秦明点头说道。
“何止是父母官那么简单。”
杨玉莲嘴角的笑意更深,“西山娄氏,本就是当地的豪强巨族。据我所知,光是娄家在老家的田产,就不下数千亩良田!我们每年替他往西山运的银钱,最少也在两万两上下,碰到‘丰收’年景,三四万两也是有的。”
“这么多啊。”
“娄大人还利用自己豢养的心腹家丁,以及一些挂靠的商队,常年不断地私下往老家输送钱粮物资。那数目……恐怕比我们经手的只多不少。”
“额……”
秦明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先前秦明显然是小看了娄长风敛财的能力。
实际上,黑山县由于地位位置位于大周的中部,民生稳定,商贸繁荣,也算是整个大周相对比较好的州县了。
那句流传甚广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谚语,在娄长风这里,恐怕还得翻上几番!
况且他绝非“清”官。
整整六年,在这个“皇权不下县”,地方官吏几乎只手遮天的年月里,娄长风对黑山县的掌控早已盘根错节,渗透到骨髓之中。衙役、胥吏、乡绅、商贾……层层网络如同巨大的漏斗,将海量的财富悄无声息地汇聚到他的手中。
再加上对京城靠山持续不断的“孝敬”,包括秦明当初献上的那两张非凡的虎皮白狐皮,恐怕也在这张巨大的利益输送网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这一切,才最终堆砌出了今日这令人瞠目的通天一跃!定作用的!
“有些事情我本不应该和你说,但眼下形势突变,你我都在一条船上,船要转向了……咱们该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新县令一到,这黑山县的天,怕是要变了。”
杨玉莲的目光紧紧锁住秦明,带着几分直白与紧迫感。
“若是新县令上任,你打算怎么办?”
秦明询问道。
他与杨玉莲的关系颇为微妙。
在杨玉莲眼中,秦明此人堪称枭雄之姿,短短半年,便从一个在山里狩猎的寻常猎户,奇迹般地崛起为掌控一村、身兼里长与县衙都头双重身份的地方豪强。
其手下聚拢的皆是能拼敢杀的悍勇之士,秦家村在他的经营下更是粮仓充实、坞堡高筑,俨然成了县内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而秦明对杨玉莲,则有着发自内心的钦佩。
一个女子,竟能统领如狼似虎的土匪,在黑山县这潭浑水里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官府与江湖之间,数年屹立不倒,这份手腕、胆识和心机,绝非仅靠一身武艺便能支撑。
所以遇到如今这样的大事,秦明还是需要和她商量一下,尽管两人是一黑一白,身份不同,处境也不同。
“还能怎样打算?”
杨玉莲轻叹一声,说道:“我们这种人,没有官面上那层‘默许’的皮,就像是断了根的浮萍,一阵大风就能吹得无影无踪……对新来的那位县太爷,无非还是老法子,投其所好,暗通款曲,能继续做一枚他棋盘上有用的棋子,便是最好的局面……”
“倘若新县令不想与你们合作呢?新官上任三把火,若他铁了心要剿匪立威,拿余家寨开刀,又当如何?”
“我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新来的县令,除非新县令是那些世家大族派来历练镀金的膏粱子弟,自带金山银海不用发愁。否则,初来乍到,要站稳脚跟,要收服胥吏,要应付上司摊派的赋税徭役,哪一样不要白花花的银子铺路?”
她冷笑一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若没钱,这黑山县衙里的差役都未必听他吆喝,政令怕是连县衙门口的石狮子都迈不过去!届时完不成朝廷的催缴,考评为下等,他这顶乌纱帽也就戴到头了。”
“有道理!”
“想当年,娄大人初到黑山时,何等窘迫?上任的路费都是找人借的。后来怎么翻身的?不就是靠着跟我们‘合作’了一回,才翻身走出了窘境……”
“那当初你们是怎么合作的?”
“简单得很,我们一口气杀了县里几个大户的公子哥,搞得县城人人自危,娄大人这边一张罗,自然就有人将剿匪的捐资送到他的手中,然后我们留几个人头,躲在山里歇业个把月,这事就算成了……”
“哈哈哈!”
秦明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官匪勾结的事情,但却没有想到双方合作得那么早,等于说娄长风刚一上任,就已经和余家寨的土匪建立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