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严家客厅,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照得发亮。李枫盯着纸上“当事人所有股权归属严芳及其子女”的字样,钢笔在指间轻轻转动。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纸面上,将那几个关键的字眼切割得支离破碎。
“怎么,舍不得了?”严松坐在对面真皮沙发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茶几。这位副市长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夹上的金色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枫抬眼,注意到这位副市长嘴角不自然的抽动——那是贪婪即将得逞时难以掩饰的生理反应。他垂下眼帘,笔尖落在纸上:“怎么会。”
签名行云流水,最后一笔却故意划出纸张边缘,像一把无形的刀。严松接过文件时,指尖微微发抖,喉结滚动了一下。李枫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因为发福的手指而深深勒进肉里。
“好,很好。”严松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转头看向角落,“芳芳,过来看看。”
严芳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双手交叠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她今天特意穿了宽松的米色毛衣,尽管孕肚还看不出任何迹象。听到父亲的呼唤,她缓缓起身,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真的怀有身孕一般。
茶几上那份孕检报告显示妊娠十八周,正好是雨夜那晚的时间。李枫的目光在那份报告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报告上的医院公章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去下洗手间。”李枫起身时,手指轻轻掠过严芳的肩膀。女孩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睫毛快速颤动,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洗手间里,李枫锁上门,从内衣口袋取出两张崭新的银行卡。这是今天上午在商业银行办理的,每张存入五十万。他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十九岁的面容,眼睛里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一张卡准备留给父母,另一张...
“李枫?”严芳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透过门板显得有些沉闷。
“马上好。”他将一张卡藏进袜子里,另一张塞回暗袋,故意按下冲水键。水流声掩盖了他整理衣服的声响。
回到客厅,严母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水晶高脚杯里的红酒泛着暗红色光泽,像凝固的血。餐桌中央的花瓶里插着几支白玫瑰,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黄。
“淘金网下季度的融资计划...”严松切着牛排,状似随意地问道,刀叉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现在这些是您女儿该操心的事了。”李枫放下刀叉,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注意到严母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红酒在高脚杯里荡起小小的涟漪。
严芳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她慌忙弯腰去捡,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我下午还有课。”李枫站起身,“先告辞了。”
严松亲自送他到门口,握手时力道大得反常:“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拇指在他手背上意味深长地摩挲了一下。李枫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走出阳光花园小区,李枫回头看了眼那栋复式公寓。落地窗前,严芳的身影一闪而过,像一只被困在金笼子里的鸟。他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一条未读短信:
「小心我爸,他可能——」
短信戛然而止。李枫皱眉,转而拨通了马飞的电话。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网吧。
“查一下严松最近和王浩的联系。”
“巧了,”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昨晚严松秘书的信用卡在皇冠夜总会有消费,监控显示王浩也在。”马飞的声音突然压低,“更奇怪的是,消费记录显示他们开了VIp包间,但监控里包间门口一直有人守着,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李枫眯起眼睛:“把监控备份发我。”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正在聚集,“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转向教师公寓方向。秋风卷着落叶在他脚边打转,空气中弥漫着桂花过熟的甜腻气息。苏虹的宿舍在五楼,这个时间应该在上课。确认走廊无人后,李枫蹲下身,将信封塞进门缝,轻轻叩了三下。
信封里是那张银行卡,背面贴着便签:「密码是你生日——李枫」。这个连苏虹自己都不知道他记得的细节——上个月她生日那天,他偶然看见她在蛋糕前许愿,烛光映着她闭眼的侧脸,那一刻的画面不知为何一直留在他记忆里。
傍晚六点,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李枫站在公交站台,手指在裤缝上敲击着莫尔斯电码的节奏。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速异常缓慢,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黑豹。
李枫眯起眼——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口罩,副驾空着,后座那个刻意低头的身影,那件蓝白相间的校队外套,分明是王浩。更引人注目的是方向盘中央那个金色的皇冠夜总会标志,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光。
时间仿佛被拉长。黑色轿车在二十米外突然加速,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李枫看到驾驶座上那人眼中的凶光,看到王浩紧握座椅的指节发白,看到副驾驶座上突然多出来的一个黑色公文包——那是严松秘书常拿的那种。
一切都太刻意了,刻意得像一场表演。
李枫向右侧扑去,却还是被车头撞上左腿。“咔嚓”的骨裂声被刺耳的刹车声掩盖。他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世界在他眼中颠倒。最后一刻看到的画面是严芳从小区门口狂奔而来的身影,她今天穿的红色外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和她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李枫——!”
尖叫声中,世界陷入黑暗。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李枫突然明白了什么——严芳的短信,她可能是想警告他。
......
消毒水的气味。李枫的意识浮浮沉沉,像被困在深海之中。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从遥远的水面上传来。
“脑干受损...很可能长期昏迷...”一个陌生的男声,应该是医生。
“植物人?”母亲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乡音。李枫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目前来看...是的。”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不过年轻人的恢复能力很强,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啜泣声中,另一个熟悉的女声加入:“叔叔阿姨,我是林思雨...”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哭过,“李枫之前托我保管了一些东西...”
电梯到达的“叮”声打断了她。急促的脚步声,两种不同的香水味飘来——茉莉与雪松,是严芳;柑橘与海盐,是苏虹。气味比视觉更早唤醒记忆,李枫在黑暗中描绘着她们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严芳的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优雅的大小姐。
沉默。李枫想象着苏虹此刻的表情——她一定抿着嘴唇,眼睛看向别处,这是她面对攻击时的一贯反应。
“两位都声称怀有他的孩子?”医生的声音充满怀疑,“需要做亲子鉴定吗?“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李枫胸口。他想呐喊,想坐起来撕开这个荒谬的局面,但身体如同被浇筑在水泥里,连眼皮都无法抬起。黑暗再次吞噬了他,带着消毒水的气味和无尽的疑问沉入更深的深渊。
在意识完全消失前,一个念头闪过——那张留给苏虹的银行卡,密码是她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