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岛咖啡的包厢里,李枫静静注视着对面坐立不安的少女。张梦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憔悴,校服袖口隐约可见几处脱线,曾经引以为傲的及腰长发如今干枯分叉,只有那双杏眼依旧明亮——尽管此刻盛满了惶恐与不安。
“高利贷要多少钱?”李枫开门见山。
张梦的手指绞在一起:“二十万...本金其实只有十万,但是利息...”
“你父亲呢?”
“跑路了。”少女的声音几不可闻,“妈妈住院了,他们昨天把油漆泼到了医院病房门口...”
李枫将一张银行卡推到桌子中央:“这里有三十万。二十万还债,十万给你母亲治病。”
张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我需要付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显然已经猜到了答案。
李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听说你是校游泳队的?”
“啊?是...是的。”张梦明显没料到这个问题。
“下个月省里有比赛,我希望你拿冠军。”李枫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至于其他...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张梦愣住了,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你不...不要我现在就...”
“我不是畜生。”李枫打断她,“卡密码是你生日,明天刘老师会带你去办理转账。”
离开咖啡厅时,李枫看了眼手表——四点二十分,距离与林小雨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拨通刘芳的电话:“张梦这边搞定了,林小雨在医院哪个病房?”
“市立医院住院部7楼23床。”刘芳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你真要亲自去?”
“丧父之痛,值得亲自走一趟。”李枫挂断电话,拦了辆出租车。
市立医院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李枫捧着白菊走进电梯,周围是形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和神情麻木的病患家属。七楼走廊尽头,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长椅上,校服外套上别着黑纱。
林小雨比照片上更加娇小,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病历本。听到脚步声,她茫然抬头,红肿的双眼写满警惕。
“我是刘老师的朋友。”李枫轻声说,将白菊放在她身旁,“节哀。”
林小雨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谢谢...但我不认识你。”
“我叫李枫,高二三班。”他在她身边坐下,“听说你父亲的事,很遗憾。”
少女突然捂住脸,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医生说...如果早两周手术...也许...”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李枫耐心等待她平静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是丧葬费用,应该足够了。”
林小雨盯着支票上的数字,瞳孔骤然收缩:“五...五万?这太多了!”
“剩下的给你母亲买营养品。”李枫将支票塞进她手中,“你父亲的后事要紧。”
“为什么...”林小雨的声音细若蚊蝇,“为什么要帮我?”
李枫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因为我曾经也失去过重要的人。”这句话半真半假——在另一个时空里,“他”的确经历过至亲离世的痛苦。
少女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突然抓住李枫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会还你的...我一定会...”
李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其他以后再说。”
离开医院时,华灯初上。李枫站在公交站台,看着玻璃反射中的自己——这张十八岁的脸庞下,藏着的其实是一个破碎的灵魂,一切的导火索都来自——余洁。
手机震动起来,是刘芳发来的消息:“张梦哭了一下午,但钱已经转给高利贷了。林小雨那边怎么样?”
李枫回复:“搞定了。告诉她们,一个月后再谈其他事。”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九点。推开门,李枫意外地发现严芳正坐在他的书桌前,面前摊着几本竞赛资料。
“你怎么进来的?”李枫皱眉。
严芳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宿管阿姨给我的,说你有东西落在教室。”她的目光扫过李枫略显疲惫的面容,“你去哪了?我等你两小时了。”
“处理些私事。”李枫脱下外套,注意到桌上放着两个保温盒,“这是什么?”
“我妈包的饺子。”严芳打开盒子,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韭菜鸡蛋和三鲜的,趁热吃。”
李枫确实饿了,接过筷子大快朵颐。严芳静静看着他吃,突然问道:“你帮了林小雨和张梦?”
李枫筷子一顿:“消息传得这么快?”
“全校都在传。”严芳的声音很轻,“有人说你包养了她们。”
“你怎么看?”李枫不置可否。
严芳沉默了一会:“我认识的李枫,不会趁人之危。”
这句话让李枫心头微震。他放下筷子,直视严芳的眼睛:“如果我说,我就是趁人之危呢?”
严芳的脸色变了变,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那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李枫突然笑了:“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你太小看自己了。”严芳翻开一本笔记,“这道题我想了一周都没思路,你能帮我看看吗?”
话题转变得如此自然,李枫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接过笔记本,扫了一眼题目:“这是去年的国际奥赛题,解法很巧妙...”
讲解持续到深夜。送严芳回宿舍时,校园里已空无一人。月光下,严芳突然转身:“李枫,无论你做什么,别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枫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在前世,他曾经多么痛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为所欲为...
“我尽量。”他轻声回答。
回到宿舍,李枫发现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苏虹。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回电时,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我在你宿舍楼下,能谈谈吗?”
李枫走到窗前,果然看到苏虹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毛衣。他叹了口气,下楼开门。
苏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一整天。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我是来还钱的。”
李枫挑眉:“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这里有二万。”苏虹的声音嘶哑,“剩下的我会按月还。”她顿了顿,“还有...我申请调去分校了,下周就走。”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李枫接过信封,触感厚实——看来她确实倾其所有了。
“因为刘芳?”
“因为我自己。”苏虹抬头看他,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李枫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高尚的苏老师终于找回道德感了?”
“不是道德!”苏虹突然提高了声音,“是...是我害怕!”她的眼泪再次涌出,“我害怕自己会爱上你这种混蛋!”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李枫胸口。他伸手想擦掉她的泪水,却被苏虹猛地推开。
“别碰我!”她后退几步,“从今往后,我们只是普通师生关系。钱我会还清,请你...请你放过我。”
看着苏虹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李枫站在原地点燃一支烟。青白色的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就像那些短暂停留在他生命中的女人。
一周后,苏虹如期调往分校。同一天,李枫收到林小雨的短信:“爸爸的后事办完了。妈妈说想见见你,方便来家里吃顿饭吗?”
李枫回复了一个“好”字,转头看向窗外。初冬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那里放着三张照片:苏虹在讲台上讲课的侧影、严芳专注解题时的模样、以及刘芳发来的林小雨和张梦的合照。
手机再次震动,是石三强的消息:“明天中午十二点,香格里拉酒店,马总和王总都会到。穿正式点,有个惊喜给你。”
李枫放下手机,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条被苏虹丢弃的钻石项链。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就像这个看似温暖实则残酷的世界——有人沉沦,有人救赎,而更多的人,在两者之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