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剑劈开最后一个冰傀儡时,掌心的老茧被剑柄磨得血肉模糊,每一次握紧都像扎进碎玻璃。养心殿的琉璃瓦在晨光中碎成满地星光,折射出诡异的虹彩,玄冰令主最后的死士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腥臭的涎水喷在我脸上。那家伙的瞳孔泛着幽幽蓝光,指甲足有三寸长,却在触到楚汐撒出的解药粉末后,轰然倒地化作一滩冰水,在金砖上蜿蜒成血色溪流。
“苏卿!”皇帝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他被冰魄蛊折磨得面色青紫,龙袍下摆还结着冰碴,冻僵的手指连披风都系不利索。贴身太监要上前帮忙,却被他一把推开。冰凉的玉坠子擦过我的脖颈,那是先帝亲赐的护心佩,“当年苏相拼死护朕,今日你又......朕定要还苏家一个清白!”
三日后的早朝,丹墀下的青砖还带着霜气。我跪在熟悉的位置,听着礼部尚书宣读平反诏书,字字句句砸在心头。阳光透过雕龙画栋洒在身上,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清晨。刽子手的大刀落下时,也是这样刺眼的光。但这次,父亲的牌位终于能堂堂正正地进贤良祠,母亲的墓碑前也摆上了她最爱的白菊——那些年我偷偷采来的野菊,终于不用再藏在衣袖里。
楚汐的药庐在城西开张那日,整条街都飘着草药香,混着隔壁包子铺的蒸笼热气。她依旧穿着粉色纱裙,只是腰间多了个沉甸甸的药箱,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来试试我新配的金疮药。”她用银针挑开我后腰的纱布,动作比皇宫太医轻多了,桃花眼弯成月牙,“保证比他们的狗皮膏药管用十倍。”药膏抹在伤口上凉丝丝的,却暖得我眼眶发酸。我看着她偷偷给乞丐包扎伤口,塞给流浪儿糖糕,突然想起冰窟里她拼命护住孩童的模样——这个总说自己“见死不救”的丫头,大概是全京城最心软的大夫。
林婉清的学堂挂上新匾额那天,匾额上“若璃书院”四个大字被红绸蒙着。小丫头站在台阶上,素色襦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攥着厚厚的账本,指节都发白了。红绸揭开的瞬间,她突然转身,狡黠地眨眨眼:“苏大人,捐银子的事可别忘了啊?”我看着她身后活蹦乱跳的孩子们,突然想起周若璃信里写的“愿天下孩童都能读书识字”。原来仇恨之外,真的有更值得守护的东西。
我们仨爬上城墙时,夕阳正把都城染成蜜色。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混着烤糖糕的甜香扑面而来。楚汐指着远处新修的医馆手舞足蹈,裙摆扫过墙角的青苔;林婉清数着学堂方向的炊烟,发间新换的白玉簪子晃啊晃的。我摸着腰间父亲留下的玉佩,二十年的血仇,终于像这落日余晖,渐渐淡去了锋芒。
“看!烟花!”楚汐突然拽着我们的袖子。璀璨的火光在夜空炸开,照亮她耳后淡去的胎记,也照亮林婉清眼底的泪光。我望着漫天流火,突然想起冰窟里那些被解救的孩子,想起周若璃最后那封信。原来有些愿望,真的能在血与火里生根发芽。
风送来远处的更鼓声,惊起一群白鸽。林婉清突然握住我和楚汐的手:“说好了,等我们老了,还要一起看烟花。”话音未落,楚汐已经掏出药瓶往我们嘴里塞:“先把这强身健体的药丸吃了,谁都不许比我早死!”药丸带着淡淡的苦味,却混着她身上的药香,意外地让人安心。
嬉闹间,我瞥见城墙下闪过一道黑影。那人穿着玄色劲装,腰间若隐若现的冰纹玉佩让我瞳孔骤缩——和金銮殿刺客、冰窟黑影的玉佩如出一辙。可当我再定睛细看时,只余街角灯笼在风中摇晃。楚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别回头,往前走。”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些秘密,该让它永远留在黑暗里。”
我们相视而笑,继续往城墙尽头走去。身后的都城万家灯火渐次亮起,而前方,是崭新的、热气腾腾的人间。只是我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冰纹玉佩还在暗处闪烁,玄冰殿的阴影从未真正消散。楚汐耳后若隐若现的淡痕,林婉清偶尔望向北方的眼神,都在提醒我——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