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檐角的灯笼在暮色里晃出残影,像一串被掐灭的鬼火。我死死捏着袖口那颗磨得光滑的珍珠纽扣,这是我紧张时的老毛病。身后暗卫阿九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传来,三长两短,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我心里 “咯噔” 一下,看来二楼东侧第三间雅间果然有异常。
醉仙楼的雕花木门被风刮得 “吱呀” 作响,那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就跟老妇人的呜咽似的。“姑娘,当心门槛。” 阿九低声提醒,我余光瞥见他的手已经悄悄按上了腰间刀柄。一股混杂着陈年花雕和檀香味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前厅中央的檀木屏风上,用金粉绘着醉酒的八仙,铁拐李的葫芦口正对着我,那抹金粉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总觉得像是在盯着我看。
“贵客面生得很。”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猛地抬头,就看见老板娘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在三步开外。她头上的金箔贴面发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碎金片不断落进她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缝里。她指尖划过我腕上羊脂玉镯时,那冰凉的触感让我后颈的汗毛 “唰” 地一下全竖起来了 —— 那指甲修剪得过于锋利,一看就知道藏着淬毒的细针。
“第一次来京城,听闻贵楼藏酒颇丰。” 我心里发怵,往后退了半步,刚好避开她伸来的手。阿九反应够快,“哐当” 一声把银箱砸在桌上,箱盖弹开的瞬间,十锭雪花银反射的光刺得人眼晕,“我家小姐想收些三十年以上的‘醉流霞’,不知老板娘可否割爱?”
老板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卡着金粉。她身后的账房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算盘珠子 “噼里啪啦” 掉了一地。我表面上装作没看见,可目光却死死黏在二楼东侧的走廊上 —— 两名黑衣守卫抱臂而立,腰间玉佩在阴影里若隐若现,那冰裂纹路和沈砚之交待过的 “玄冰令” 残片简直一模一样。
“醉流霞啊...” 老板娘拖长了语调,绕着银箱转了一圈,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不巧得很,上个月刚被一位贵人包圆了。不过我这儿有坛‘瑶池露’,可是...” 她突然顿住话头,侧耳听着楼梯口的动静。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一个小厮端着托盘下楼,上面放着三只青瓷酒杯。杯口腾起的热气里,飘着几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 这味道太熟悉了,像极了南疆 “牵机引” 的引子。这毒不会立刻发作,却能在半个时辰内让人浑身经脉酸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我心里暗暗叫苦,看来今天这趟是凶多吉少了。
“小姐若是不嫌弃,尝尝我这特调的‘瑶池露’如何?” 老板娘不知啥时候已经拿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几片玫瑰花瓣,“加了西域来的‘忘忧草’,最能解乏。” 我死死盯着她无名指上的赤金戒指 —— 那戒面雕着朵闭合的莲花,和父亲书房暗格里的信物一模一样。我指尖刚触到杯壁,就听见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一名食客捂着脖子踉跄着撞开雅间门,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 “嗬嗬” 声,嘴角挂着冰晶状的涎水。“张老板!” 老板娘尖叫着打翻酒杯,酒液溅在我裙角,瞬间洇出深色印记。我趁机退到阿九身后,袖中软剑 “噌” 地滑至掌心,冰凉的触感让我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二楼的守卫同时按上刀柄,腰间玉佩的冰纹在晃动中连成一片,像某种启动机关的暗号。
“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大夫!” 老板娘推了小厮一把,可她的目光却像毒蛇般缠在我脸上。我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指腹摩挲着袖中剑柄的纹路 —— 这是沈砚之送我的 “惊鸿” 软剑,据说能斩断百年玄铁。而此刻,剑身在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祥之物。
“老板娘客气了,” 我侧身让开小厮,故意撞翻了旁边的条案,“看来今日不宜购酒,改日再来叨扰。” 条案上的紫砂壶摔得粉碎,壶盖骨碌碌滚到老板娘脚边,露出底下刻着的幽冥阁标记 —— 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花。
空气瞬间凝固。老板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露出精心描画的眉梢下那道狰狞的疤痕。她身后的账房先生突然掀翻桌子,露出藏在底下的十字弩。而二楼的守卫已抽出弯刀,刀身反射的光映出他们眼底疯狂的笑意。
“贵客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老板娘抬手拢了拢发髻,金箔碎片簌簌落下,“我这‘瑶池露’,可是专门为姑娘准备的呢。” 她话音刚落,我便听见阿九抽刀的声响,同时被他往身后一推。青瓷酒杯擦着我耳畔飞过,在墙上砸出一个深坑,杯中的 “瑶池露” 正滋滋地腐蚀着青砖。
那声凄厉的惨叫刺破耳膜时,我指尖还残留着 “瑶池露” 的凉意。食客瘫倒在地的身影与记忆中母亲咽气的模样突然重叠,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让我一阵反胃。楚汐火红的裙摆扫过我脚边,药箱里银针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她扯开患者衣领的动作快得像道闪电。
“这症状...” 她的银簪在烛光下划出冷光,针尖刚触及那人手腕,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我攥着软剑的手骤然收紧,剑柄上的纹路深深嵌进掌心 —— 十年前血影盟灭门案的卷宗里,分明记载过 “霜魄散” 的特性:中毒者血液会凝结成冰晶,银针接触即黑,无药可解。
“老板娘,这毒从何而来?” 楚汐猛地转身,发间银铃震出一串急促的声响。我这才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原本喧闹的大堂只剩粗重的喘息声。老板娘金箔贴面的发髻微微晃动,她弯腰捡起紫砂壶盖的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指尖抚过幽冥阁的莲花标记时,指甲缝里的碎金簌簌而落。
“楚姑娘倒是好眼力。” 她直起身时,脸上的人皮面具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疤痕,活像被撕碎又拼凑的厉鬼,“不过很可惜 ——” 话音未落,二楼栏杆轰然炸裂,数十名黑衣人踩着碎木片凌空而下,弯刀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保护小姐!” 阿九的吼声混着抽刀声响起。我旋身避开迎面而来的箭矢,却见那箭尾绑着淡紫色的布袋,破裂的瞬间,细密的粉末如烟雾弥漫。记忆深处突然闪过沈砚之的警告:“幽冥阁的‘迷魂砂’,闻者十息内必晕。” 我屏住呼吸,软剑挽出剑花,却在余光瞥见账房先生举起十字弩的刹那,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那弩箭瞄准的不是我,而是背对敌人的楚汐。“小心!” 我扑过去的动作带翻了条案,瓷器碎裂声中,弩箭擦着楚汐耳畔飞过,钉入梁柱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她反手甩出药粉,呛人的气味中混着血腥味,三名黑衣人惨叫着捂住眼睛。老板娘的笑声却穿透混乱传来:“把玄冰令交出来,我留你们全尸!”
我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二楼雅间的守卫已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腰间的玉佩在烟雾中忽明忽暗,冰纹连成的图案竟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残卷如出一辙。沈砚之曾说,玄冰令是开启幽冥阁宝库的钥匙,可此刻从老板娘口中说出,却让我后颈泛起阵阵寒意 —— 她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阿九的刀光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我挥剑挡开刺向楚汐的匕首,却感觉手臂越来越沉。该死,还是吸入了迷魂砂!眼前的场景开始重映,老板娘的脸在烟雾中忽远忽近,她举起的玉瓶里,琥珀色的 “瑶池露” 正泛着诡异的荧光。
“苏姑娘,接着!” 楚汐突然掷来个瓷瓶,我条件反射地接住,掌心触到瓶身刻着的 “醒神” 二字。仰头灌下苦涩的药液时,听见沈砚之教我剑法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越是危急,越要冷静。”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驱散了几分眩晕,软剑直指老板娘咽喉:“说,我父亲和玄冰令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你以为苏相真的是你的好父亲?”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冰蓝色的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映亮了所有人震惊的面容。老板娘趁机甩出烟雾弹,刺鼻的硫磺味中,我听见她阴冷的低语:“告诉沈砚之,幽冥阁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烟雾散尽时,大堂里只剩满地狼藉。阿九捂着流血的手臂,楚汐蹲在中毒者身旁,银针上的黑锈还在滋滋作响。我弯腰捡起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 这上面的冰纹,竟与我怀中父亲留下的残片能拼合出一角。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那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森然,仿佛预示着这场阴谋,不过是冰山一角。父亲到底和幽冥阁有什么牵扯?老板娘又为何对玄冰令如此执着?沈砚之知道多少内情?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里打转,而我知道,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