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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是顶着一身箭伤爬回相府的。他摔在我书房地砖上时,浸透血的夜行衣在青砖洇出诡异的花,手里却还死死攥着个油纸包。我扯下披风裹住他颤抖的身子,就着烛火展开纸包——是张泛黄的账本,边角还沾着半枚带血的指印。

“庆安王府...每月十五...城西码头...”阿七气若游丝,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们...用粮车...运...”话音未落,他瞳孔骤然涣散。我伸手去探他鼻息,指尖触到的皮肤已经发凉。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混着我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攥着账本的手在发抖。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从西域运来的“药材”,可哪有药材要动用王府护卫押运?更诡异的是,每次货物交接的日期,都和沈砚之卷宗里命案发生的时间重合。我猛地推开窗,雨丝扑面而来,恍惚间又看见母亲咽起那天的雨。那时我也是这般攥着线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真相沉入水底。

“备马!去沈府!”我抓起斗篷冲出门,却在回廊撞见匆匆赶来的家丁。“小姐!有位林姑娘求见!”家丁话音未落,一道素白身影已经闪过月洞门。来人身着月白襦裙,发间只别着支竹簪,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匕首。

“苏姑娘,我是清韵学堂的林婉清。”她从袖中抽出半截染血的帕子,上面绣着半朵残败的并蒂莲,“三日前,我在学堂抓到个幽冥阁细作。她招认说,有人在暗中收集京城官员的把柄。”

我瞳孔骤缩。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身粗布短打的女子翻身下马,腰间药箱叮当作响,发梢还沾着草屑。“在下楚汐,回春堂大夫。”她径直走到桌前,抓起茶壶猛灌了两口,“最近二十七个怪病患者,都曾在城西破庙附近出现过。”

三人对视的瞬间,门外传来沉重大靴声。沈砚之带着满身寒气跨进门槛,官服下摆还沾着泥浆。他将个檀木匣子重重拍在桌上,匣子里躺着七枚墨绿色的粉末:“所有死者,指甲缝里都有这个。”

我展开账本推到众人面前,烛火在纸面跳跃,映得字迹忽明忽暗。林婉清的指尖划过“西域药材”四字,竹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柳如烟招供时,提到过‘青鳞草’。那是西域特有的毒草,能让人发狂至死。”

楚汐突然抓起账本凑近鼻尖,药箱里的药材叮当作响:“这上面的气味...和怪病患者身上的一模一样。”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暗红的抓痕,“昨夜我给患者诊治,他突然像野兽般扑过来。若不是沈大人及时赶到...”

沈砚之的手按上腰间佩刀,指节捏得发白:“三天前追捕凶手时,我在破庙附近发现了王府的车轮印。”他掏出半块带血的玉牌,和我暗格里的严丝合缝,“而这玉牌,和三年前我师傅遇害现场的碎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窗纸嗡嗡作响。我盯着桌上散落的证据,突然想起阿七临终前未说完的话。当视线扫过账本角落那个奇怪的符号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寒意——那符号我曾在父亲书房的密函上见过。 “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藩王到底在运什么。”我握紧母亲留下的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三日后十五,城西码头。我们...”

话未说完,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林婉清反应最快,竹簪“嗖”地射向暗处。黑影一闪而过,只留下张字条轻飘飘落在账本上。我捡起字条,借着烛光看清上面的血字:“多管闲事者,死。”

沈砚之猛地抽出佩刀,刀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到十五。”他转身望向窗外暴雨,“今夜开始,各自小心。”

楚汐默默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药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箱上的铜扣:“我医馆还有三个危重病人,得回去守着。”她转身时,我瞥见她鞋底沾着的黑色泥土——和账本上沾着的,一模一样。

林婉清将竹簪重新别好,素白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学堂里应该还有其他细作,我得连夜排查。”她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目光落在我腰间玉佩上,“苏姑娘,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等人都走后,我盯着空荡荡的书房,耳边还回响着林婉清那句话。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得账本上的血字泛着诡异的光。我伸手去摸暗格里的玉牌,却摸到个硬物——有人趁乱塞了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小心相府。”

自打在我书房和众人交换情报后,楚汐就像着了魔似的。她攥着那半块带血的玉牌,熬红了眼睛翻医书,连医馆新来的学徒打翻药罐都没察觉。直到某个落雨的午后,她突然扯着药童衣领问:“城西是不是有间废弃的‘回春堂’老铺?”

我是第二日晌午收到消息的。春桃气喘吁吁撞开房门时,我正对着藩王的账本发愁,墨汁“啪嗒”滴在“西域香料”四个字上。“楚大夫...去城西了!”她弯腰扶着膝盖,“临走前在医馆留话,说那药铺的地基是用青鳞草灰烬混着糯米浆砌的!”

我的心猛地悬起来。青鳞草,正是幽冥阁用来制造怪病的毒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母亲留下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做了决定:“备马!叫暗卫暗中跟着!”

等我赶到城西时,天色已经擦黑。断壁残垣的药铺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窗棂上的碎纸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结满蛛网的药柜。我猫着腰刚摸到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声。

“小娘子倒是有几分本事!”粗粝的男声混着金属碰撞声,“不过得罪了幽冥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心头一紧,贴着门缝往里瞧。楚汐后背抵着药柜,发髻散乱,白裙上溅满墨色药汁。她手里攥着几根银针,另一只手在药斗里飞速翻找,眼神却亮得惊人:“就凭你们几个?”

话音未落,三个黑衣人呈三角包抄上来。为首那人的刀刃泛着幽蓝——淬了毒!我正要掏袖中的信号弹,却见楚汐突然抓起一把朱砂撒过去。黑衣人本能闭眼的瞬间,她扬手甩出银针,“噗”地扎进对方肩颈穴位。

“细辛、南星、狼毒...”她一边后退一边念叨,指尖沾着药粉在墙上涂抹,“再加半把巴豆,尝尝这个!”混合着药香的粉末扬起,冲在最前的黑衣人突然捂住喉咙,脸色涨成猪肝色。

可幽冥阁的人显然早有防备。又有四个杀手破窗而入,其中一人甩出铁链缠住楚汐手腕。她踉跄着摔倒在地,药箱里的瓷瓶哗啦啦滚了一地。我急得手心冒汗,正要冲进去,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放下武器!”沈砚之的声音混着金属出鞘声传来。他带着十余名衙役举着火把围过来,火光映得他官服上的补子泛着冷光。幽冥阁杀手见势不妙,发一声呼哨,竟齐刷刷吞下毒药。等沈砚之踹开房门时,只看见满地抽搐的尸体。

“楚姑娘!”沈砚之快步上前,却在伸手的瞬间僵住。火把照亮楚汐染血的裙摆——她正用匕首划开杀手的手腕,将黑紫色的血接在瓷碗里。察觉到视线,她抬头冲我们笑了笑,牙齿上还沾着血:“这毒...和怪病患者体内的成分很像。”

沈砚之的喉结动了动,弯腰替她捡起散落的银针:“先回医馆。”他的语气难得温柔,却在触到楚汐掌心时突然皱眉——那里有个新鲜的牙印,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青色。

我跟着他们出了药铺,暗处的暗卫递来字条:“小姐,药铺地基下埋着三口大缸,里面全是泡着青鳞草的尸骸。”月光落在字条上,我突然想起林婉清的警告。而前方,楚汐倚在沈砚之的马背上,手中瓷碗的血正在凝固,映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

街角阴影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的背影。黑袍人将染血的布巾塞进怀里,低声对着信鸽耳语:“计划提前,绝不能让他们查出...青鳞草的真正用途。”

城西破庙的霉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子时,我攥紧了腰间母亲留下的玉佩。三天前楚汐遇袭的药铺,和这破庙不过隔着三条巷子。沈砚之正蹲在地上查看蛛网覆盖的车轮印,他官服下摆蹭了层黑灰;楚汐倚着斑驳的梁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牙印,那里的青色还未完全消退;林婉清则立在供桌旁,竹簪挑开积灰的黄布,露出下面半幅残缺的舆图。

“必须从命案查起。”沈砚之突然起身,靴底碾碎了块带血的碎石,“七具尸体,七枚毒粉,凶手作案手法高度一致。只要找到下一个受害者,就能顺藤摸瓜。”他说得斩钉截铁,可我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手,正反复摩挲着那半块玉牌——和三年前他师父遇害时的证物一模一样。

楚汐嗤笑一声,药箱在她肩头晃出清脆声响:“等你找到受害者,人早成具毒尸了!”她掏出个沾满血污的瓷瓶,里面浑浊的液体正咕嘟冒泡,“青鳞草提炼的毒,三天就能侵蚀五脏六腑。现在最要紧的是破解解药,否则整个京城都得完蛋!”

林婉清突然“啪”地合上舆图,惊飞了梁上两只蝙蝠:“你们都忘了柳如烟的口供?幽冥阁在各府安插了二十七个眼线。”她的竹簪尖指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等他们把官员把柄集齐,别说破案,连脑袋都保不住!”

我盯着舆图上庆安王府的标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函,和藩王账本上如出一辙的符号,还有昨晚在后花园瞥见的、父亲与黑袍人的匆匆密会...这些念头在脑子里搅成一团,让我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几分焦躁:“藩王才是关键!他私运毒草、勾结幽冥阁,只要扳倒他——”

“苏姑娘未免太天真了。”楚汐突然打断我,目光扫过我身上崭新的云锦襦裙,“相府和庆安王府向来交好,你敢说自己没私心?”这话像根刺扎进心口,我下意识摸向藏着账本的袖袋,却触到今早暗卫塞来的纸条,上面用血写着:“相爷昨夜三刻,城西码头”。

沈砚之皱眉隔开我们:“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指向庙外突然亮起的火把,“听着,明晚十五,藩王的货船会到码头。我们——”

“我不去。”楚汐将瓷瓶重重砸在供桌上,褐色毒液溅上“风调雨顺”的匾额,“没有解药,去了也是给人送命。”她转身要走,却被林婉清拦住。

“楚姑娘可知,你医馆新来的学徒,袖口绣着幽冥阁的暗纹?”林婉清的声音轻飘飘的,竹簪却已抵住楚汐咽喉,“还有沈大人,你那位新来的捕快,上个月突然添置了三进宅子——钱从哪来的?”

空气瞬间凝固。沈砚之的佩刀“呛啷”出鞘半寸,楚汐的银针已夹在指间。我望着他们紧绷的神色,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在这朝堂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而此刻,破庙外传来的马蹄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刺耳。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吵太久。”我扯下裙摆一角裹住掌心,摸到里面藏着的短刃。月光从破瓦间漏进来,照得林婉清眼中的寒芒、楚汐腕间的青筋,还有沈砚之微微发抖的刀柄,都像是悬在我们头顶的铡刀。而暗处,那个黑袍人正把玩着四枚不同纹样的玉佩,轻笑出声:“狗咬狗...才有意思。”

破庙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林婉清的竹簪却突然转向庙门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火把照亮的墙面上,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画了个狰狞的鬼脸,嘴角还滴落着新鲜的血渍。

“分头走!”沈砚之猛地扯住楚汐的手腕,佩刀划出一道寒光,“我带楚姑娘从密道离开,苏姑娘和林姑娘——”

“不用了。”林婉清突然冷笑一声,竹簪收回袖中,“看来幽冥阁是想逼我们自相残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舆图,“楚姑娘,你那解药研究得如何?沈大人,命案现场新发现的墨绿色粉末,可有眉目?”

楚汐别过脸去,却从药箱底层摸出个小瓷瓶:“毒里掺了西域独有的冰蚕蛊,我试了三十六种解法,都...”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我袖中若隐若现的账本。

突然,我的袖中突然传来异动。春桃训练的信鸽啄开暗袋,送来张浸透冷汗的字条:“小姐!老爷收到封血书,上面画着幽冥阁的鬼面!”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父亲书房里那些和藩王来往的密函,此刻像毒蛇般在脑海里游走。

沈砚之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今早我的师爷突然暴毙,死状...和之前的受害者一模一样。”他握紧腰间玉佩,指节泛白,“他们在警告我。”

楚汐突然掀开衣襟,露出锁骨处愈发狰狞的牙印,那里的青色已经蔓延到脖颈:“医馆昨晚被人投了毒,三个学徒现在还在昏迷。”她抓起瓷瓶一饮而尽,辛辣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最可笑的是,闹事的人穿着官差服。”

这话像根刺扎进沈砚之眼底,他的佩刀发出细微的嗡鸣。林婉清却异常冷静,她展开舆图,用竹簪指着某个红点:“今早学堂的匾额被人换成了‘幽冥’二字,墨汁里混着柳如烟的血。”

庙外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惊得众人浑身一颤。我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却摸到张陌生的纸条,上面用血写着:“相府嫡女,不过是父亲的棋子。”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我想起昨夜父亲书房透出的烛光,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我们必须联手。”沈砚之突然开口,刀刃在地上划出火星,“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他望向楚汐脖颈的毒痕,“我可以调二十名死士保护医馆。”

林婉清点头:“学堂的女学员里,我能策反三个暗桩。”她的竹簪指向我,“苏姑娘,相府的暗卫,你能调动多少?”

我正要开口,又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供桌上。这次的字条上只有四个字:“今晚子时”,落款是朵枯萎的并蒂莲——正是柳如烟绣在帕子上的图案。

楚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们...在加速了。”她掏出个小布包扔给我,“里面是冰蚕蛊的解药配方,或许...能救你父亲。”

沈砚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自己怎么办?”

“不用管我。”楚汐甩开他的手,药箱里的瓷瓶相互碰撞,发出不祥的声响,“子时,城西码头。幽冥阁的船要到了,而我们...”她突然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脖颈的青色血管突突跳动,“已经没有退路了。”

庙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这次的火把将破庙照得亮如白昼。我握紧手中的匕首,摸到暗袋里父亲的密函。暗处,黑袍人望着破庙方向,将染血的柳如烟帕子轻轻放在船舵上,船帆上“幽冥”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我们四人,像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虫,正一步步走向幽冥阁设下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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