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腐臭味混着艾草烟,像团黏糊糊的黑雾堵在嗓子眼。腐臭的气息跟毒蛇似的钻进我鼻腔,我跟在灰衣人身后,在幽冥阁九曲回廊里七拐八绕。脚下青砖每踩一步都“咔嗒”响一声,跟随时能踩爆地雷似的。墙面上青铜烛台吐着幽蓝火苗,把我俩影子映在墙上,扭曲得跟夜叉似的,瞧着就瘆人。
“小心!”灰衣人突然拽住我手腕,我整个人往前一扑,头顶“唰”地落下块三棱钉板,钉子尖儿闪着冷光。我后颈汗毛全竖起来了,这才看见墙角缠着蛛网似的细线——全是触发机关的引信。他转头看我时,左眼刀疤在火光里一跳一跳的,“早跟你说过,这儿的机关比阎王爷的索命绳还难缠。”
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浓,跟打翻了血罐子似的。转过第七个弯,一阵若有若无的铜铃声飘过来,我心脏“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灰衣人脸色骤变,一把将我按在墙上,掌心捂得我快喘不过气。他袖子里渗出血来,沾在我脸上,我才发现他后背不知啥时候又添了道新伤,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墙缝里透出点昏黄的光,我眯着眼一瞅,李长庚正背着手在密室里踱步,他面前檀木桌上码着十几封密函,封口全盖着曼陀罗印。“七皇子那边催得紧,那批‘货物’必须在月圆前运出京城!”他阴恻恻的声音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突然,墙角传来铁链拖拽声,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慢慢站起来,眼窝子是空的,里面全是蠕动的蛊虫,看得我胃里直翻腾。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灰衣人胳膊绷得跟弓弦似的,把我护在怀里。李长庚突然转头,三角眼往我们藏身的地方扫过来,我连呼吸都停了。可他就挥了挥手,“去把三号牢房的活口带来,该炼蛊了。”
等脚步声没了,灰衣人刚松开手,我后脚跟就踩上块凸起的青砖。刹那间,整个密室天旋地转,头顶石板“轰隆”往下掉,淬毒的箭矢跟暴雨似的射下来。我闭眼等死,却跌进个带血腥味的怀抱。灰衣人“闷哼”一声,三支箭矢扎进他后背,温热的血顺着我脖颈往下流,烫得皮肤生疼。
“别犯傻!”他咬牙把我推进旁边密道,“从这儿出去找楚汐,告诉她……”话没说完,密道尽头突然涌出白花花的烟雾,甜腻的香气钻进鼻子,我脑袋“嗡”一下就迷糊了。我伸手去抓他,只揪住片衣角,恍恍惚惚听见他沙哑的怒吼混着刀剑声:“林婉清!活下去!”
再睁眼时,我被倒吊在刑架上,四周铜铃没人摇自己响,震得人牙酸。李长庚摇着铃铛走过来,三角眼跟毒蛇似的放光,“小姑娘挺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我怀里的账本,“你以为就凭你能扳倒七皇子?”
脚踝突然一阵剧痛,我低头看见碗口大的噬心蛊正死死咬住我的肉,疼得我冷汗跟泪水一块儿往下淌。就在我快疼昏过去时,屋顶“咔嚓”一声,瓦片碎了一地。楚汐举着银针飞进来,杏眼瞪得溜圆,“放开她!”
银针跟流星似的射向李长庚的穴位,他怪叫着往后退。楚汐掏出药瓶泼出解药,绿色粉末在空中炸开,噬心蛊“吱哇”叫着掉在地上。“抓住她!”李长庚扯着嗓子喊,十几个蒙面人从暗处冲出来,腰间铜铃一起晃,甜腻的气味呛得人喘不上气。
楚汐一边挥针打蒙面人,一边往我这边挪。她指尖蹭过我手腕,偷偷塞来个药瓶,“喝下去,能解百毒!”我仰脖子灌下药汁,又辣又腥,直冲喉咙。正这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光把屋子照得跟白天似的。
“奉七皇子之命,捉拿反贼!”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透过人群缝儿,看见七皇子楚临渊骑在高头大马上,嘴角挂着笑,手里把玩着灰衣人的玉佩,玉在火光下冷冰冰的。楚汐握紧柳叶刀,压着嗓子说:“咱们被算计了。”
身后铜铃声突然响得震耳朵,我一回头,李长庚不知啥时候又弄来一群蛊虫。虫子眼睛通红,翅膀上闪着荧光,密密麻麻飞过来,跟黑云似的。楚汐拽着我往后退,可巷口全是亮闪闪的长枪,把路堵死了。
“咋办?”我攥着楚汐袖子,指甲都掐进她肉里。她却突然笑了,火把光下笑得特明媚,看得我心里发毛:“别怕,我有后手。”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这是我师父留的霹雳雷,够咱们杀出去。”
她刚要拧开引线,我突然瞅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影子。灰衣人戴着斗笠站在暗处,左眼刀疤若隐若现。他跟我对上眼,轻轻摇了摇头,我浑身血“唰”地凉透了——闹了半天,从一开始咱们就掉进人家挖好的坑了。
楚汐好像也觉出不对,手顿了顿,“不对劲,这包围圈太严实了……”话没说完,一支箭“嗖”地射向她后心。我想都没想扑过去,箭擦着我肩膀飞过去,“噗”地钉在墙上,箭头都没进墙里了。
“林姑娘!”楚汐扶住我,警惕地扫着四周,“看来他们早知道咱们会来。”她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药瓶,突然脸色大变,“糟了!咱们的行踪……是药瓶!”
我低头一看,手里药瓶不知啥时候裂了细缝,黑色液体顺着缝往外渗。我猛地想起,在义庄时楚汐说过:“幽冥阁有种蛊虫,能寄生在药瓶上,一打开就会放出追踪的气味。”
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楚临渊骑着马慢慢过来,身后跟着御林军的旗号。月光照在他眉间朱砂痣上,脸显得特别妖异:“本皇子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他一抬手,官兵们把包围圈缩得更紧,“把她们活着带回去,本皇子要让全京城看看,敢跟皇家作对是啥下场!”
楚汐握紧我的手,掌心挺热乎:“别怕,还有机会。”她眼神特坚定,却不经意往旁边瞟了一眼。我顺着她目光一看,暗处房顶上藏着两个人——是苏瑶和沈砚之,他俩正举着弩箭瞄准楚临渊。
可他俩刚要动手,楚临渊突然抬手,一支信号箭“嗖”地窜上天。夜空中炸开朵烟花,红彤彤的,在我眼里却跟血窟窿似的。我突然明白,咱们自以为是的反抗,压根就是人家棋盘上的一步棋。那个灰衣人接近我,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另有图谋?
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在一块儿,呛得人难受。我攥紧怀里破破烂烂的账本,指甲都掐进肉里了。不管前面有多少阴谋,我都不能松劲儿——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得给我妈,给所有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金銮殿里龙涎香浓得呛人,我捏着密函的手指都快掐进掌心了。十二根盘龙金柱映着晨光,把文武百官的影子拉得歪七扭八,跟幽冥阁密室里那些蠕动的蛊虫似的。
“启禀陛下!”我声音在空旷大殿里回荡,惊飞了梁上的白鸽,“七皇子楚临渊勾结藩王、私铸虎符,李长庚助纣为虐,这是铁证!”密函“啪”地摔在丹墀上,羊皮纸展开的瞬间,满朝文武都炸锅了。
楚临渊的蟒袍扫过青砖,玉冠上红宝石在太阳下晃得人眼疼:“父皇!苏瑶一个女的,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假货,分明是苏相想把持朝政,使的奸计!”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是我亲眼见过他杀人不眨眼,差点就信了。
李长庚佝偻着背站出来,三角眼闪着阴鸷的光:“老臣辅佐陛下几十年,忠心耿耿!倒是苏相,最近老结党营私,怕是……”他突然使劲咳嗽,血沫子溅在象牙笏板上,“怕是有不臣之心啊!”
我后背全是冷汗,看见父亲苏明远攥着拳头,手都在发抖。皇帝龙袍在宝座上动了动,朱批“啪”地拍在案几上:“苏卿,你咋说?”
“陛下明察!”父亲上前一步,官服下摆扫过地上的奏折,“臣女呈的证据都是真的,七皇子借炼丹的名义养死士,李长庚私设刑堂炼蛊毒……”
“够了!”楚临渊突然大喊,袖子里甩出一卷黄纸,“这封谋反的信,是从苏相书房搜出来的!”信纸在空中展开,我浑身血都冻住了——上面居然是父亲的笔迹!
“不可能!”我想冲上去,被侍卫的长枪拦住了。李长庚捂着嘴假惺惺地叹气:“苏相啊苏相,没想到你这么坏……”
“陛下!这是栽赃!”父亲声音都抖了,“请陛下给臣等机会彻查!”
楚临渊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转向皇帝:“儿臣求父皇念在苏相多年功劳,从轻发落……”他眼底闪过的阴鸷,跟那晚在李长庚书房时一模一样。
侍卫的锁链套上父亲手腕时,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我妈临终前的样子在我眼前晃,沈砚之浑身是血还把我护在身后的模样扎得我心疼。突然,我想起楚汐说的话:“有时候,伤疤比千言万语更管用。”
“慢着!”我扯开衣领,后背狰狞的曼陀罗疤痕在太阳下泛着暗红。朝堂上一下没声了,只有我心跳声震得耳朵疼,“陛下知道不?这是三年前杀我的刺客留的印记!李长庚书房的密函上,也盖着一样的曼陀罗!”
李长庚脸“唰”地白了,楚临渊握剑的手青筋都鼓起来了。我一步步往丹墀走,露出袖子里的半块虎符:“七皇子私铸的虎符,跟我这块纹路一模一样。至于那封‘谋反信’……”我突然掏出火折子,信纸在火里卷成灰,“不过是用西域秘药伪造的假货!”
“放肆!”楚临渊的佩剑出鞘三寸,“一个女的也敢胡说八道!”
我却笑了,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殿下这么着急杀人灭口,是怕陛下看见你袖子里藏的——真正的谋反密函吧?”
空气好像凝固了,所有人都盯着楚临渊直发抖的袖角。他脸色从青变白,突然跳起来:“反了!反了!苏瑶想杀皇上,抓住她!”
乱刀砍过来的时候,沈砚之的长剑“唰”地挡在我面前。他搂住我腰一旋,剑气削断我一缕头发:“苏瑶,信我!”他扔出的暗器正好封住楚临渊退路,楚临渊袖子里掉出封密函——上面盖着七皇子的私印。
“陛下!”我捡起密函举过头顶,“这才是真证据!”
皇帝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盯着密函的眼神跟要把它烧穿似的。楚临渊突然跪下,哭得稀里哗啦:“父皇明鉴!这都是苏瑶的阴谋……”
“够了!”皇帝怒吼一声,震得瓦片直掉,“来人!把七皇子、李长庚都抓起来!苏卿……”他看看我后背的疤,“让你受委屈了。”
我刚想谢恩,就看见李长庚被拖走时,冲我诡异一笑。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却像在说:“你以为,这就完了?”殿外“轰隆”一声雷,暴雨“哗哗”下起来,浇在我发烫的皮肤上。我知道,这事儿没完——楚临渊肯定还有底牌,我也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沈砚之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体温透过衣服传来:“小心点,他在等援军。”他这话让我发冷,转头往殿外一看,远处果然烟尘滚滚。楚临渊跪地上大笑,雨水冲得他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苏瑶,你以为靠这些就能扳倒我?太天真了!”
父亲突然上前一步,把我护在身后:“陛下!七皇子勾结的藩王就在城外,怕是……”
“传朕旨意!”皇帝猛地站起来,龙袍飘着,“关上城门,调玄甲军护驾!”
我握紧虎符,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这朝堂上的事儿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小毛毛雨,楚临渊和幽冥阁背后,肯定还有更吓人的阴谋。我已经没退路了——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得把这朝堂的黑幕撕开。
城西炼丹房的硫磺味呛得我嗓子疼,粗布头巾下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我攥着装满绿色粉末的瓷瓶,混在挑水的杂役里穿过月洞门,暗处的守卫腰间晃着青铜铃铛——果然是幽冥阁的人。
“新来的?磨磨蹭蹭干啥呢!”监工的皮鞭“啪”地甩过来,擦着我耳朵过去,在泥地上抽出血痕。我低头应了声“是”,眼角余光看见丹房后墙裂开的缝里,透出点诡异的幽光。这光色跟死者指甲缝里的绿色粉末一样,看得我后颈汗毛都立起来了。
等天黑溜进炼丹房,檀木架上密密麻麻的药瓶让我吓了一跳。每个瓶身都贴着黄乎乎的标签,“噬魂散”“血蛊丹”“尸僵粉”……光看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我屏住呼吸翻找账本,突然听见屏风后面有翻纸的声音。 “李大人,那些记录……”一个谄媚的声音说。我浑身血都冻住了,悄悄探出头一看,李长庚正往火盆里塞账本,三角眼在火光里发着凶光:“烧干净!七皇子说了,不能留把柄!”
火苗舔到账本时,我看见“林婉清母亲”几个字在火里扭曲。我指甲掐进掌心,抄起案上的陶罐就往火盆砸。李长庚猛地回头,我这才看见他袖子里藏着匕首——刀刃上还沾着干了的血痂。
“找死!”他吼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我侧身躲开匕首,银针“唰”地刺向他曲池穴。李长庚怪叫着后退,打翻的药瓶里流出黑色液体,滴在青砖上“滋滋”地腐蚀出坑。打起来的时候,散落的账本被风掀开,我看见其中一页画着阴森的曼陀罗,旁边写着:“三月初七,林氏已除,药引备齐。”
冷汗混着血水流进嘴角,我把那页账本塞进怀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长庚抹了把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楚姑娘以为能活着出去?”话音刚落,十几个蒙面人踹开门进来,腰间铜铃晃得“叮铃”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反手甩出一包石灰粉,趁着乱劲儿冲向窗口。身后“嗖”地飞来暗器,肩膀一疼,中了枚淬毒的透骨钉。我咬牙翻出围墙,却看见整条巷子全是白花花的雾。熟悉的铜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突然明白——我中了幽冥阁的“鬼打墙”阵法!
我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久,等雾散了,眼前居然是乱葬岗。月光下,墓碑跟獠牙似的立着,正中央祭台上,摆着我白天从炼丹房带出的那页账本。
“楚姑娘好本事。”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一转身,看见七皇子楚临渊把玩着一枚曼陀罗玉佩,他身后站着的,是白天在炼丹房见过的守卫。楚临渊看看我肩膀的伤口,嘴角勾起坏笑:“不过,好奇心太重,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握紧袖子里的柳叶刀,刀刃却突然发烫。低头一看,刀身上浮出细密的纹路,跟那页账本上的曼陀罗图案一模一样。我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汐儿,要是遇到刻着曼陀罗的东西,赶紧跑……”
“你知道为啥那些尸体的心脏都被挖走不?”楚临渊一步步靠近,玉冠上的红宝石在月光下像血珠子,“因为只有拿活人献祭,才能炼成长生不老的仙丹。林婉清的母亲,不过是第一批药引罢了。”
我胃里一阵翻腾,想起林婉清说她母亲时红了的眼眶。柳叶刀刚出鞘,四周墓碑后钻出好多黑影——全是被炼成尸兵的守卫!他们眼窝子是空的,闪着幽绿的光,腐烂的手指上还戴着白天在炼丹房见过的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