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马蹄声碾碎青石板上的薄霜时,陈府门前的白灯笼正在狂风中疯狂打转。大理寺的令牌在我袖中硌得生疼,掌心却沁着冷汗——毕竟,京城首富陈万贯暴毙的消息,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沈大人!”守门的小厮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发颤,“老爷他...他七窍流血,死状可怖!”我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的瞬间,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直犯恶心。穿过挂满素缟的长廊,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宅院里格外清晰,就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书房门半掩着,血腥味越来越浓。我刚伸手去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屋内烛火晃来晃去,映出满地狼藉,而陈万贯的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书案前,双眼圆睁,嘴角还残留着黑紫色的血沫,那模样,像是死不瞑目。
“沈少卿来得倒快。”我故意把声音放得清冷,从阴影里走出来,惊得沈砚之浑身一激灵。他猛地转身,我就站在窗边,穿着月白长衫,眉如远黛,眼神锐利得像寒星。我正把玩着一柄折扇,嘴角挂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可那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
他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佩刀,警惕地问:“苏姑娘怎么会在这儿?”我轻笑一声,折扇“啪”地合拢,敲在掌心:“我父亲得知陈府出事,让我来协助调查。怎么,沈少卿不欢迎?”我语气说得轻描淡写,可心里却警铃大作。我们权相府向来不插手命案,这次突然介入,背后肯定藏着不能说的目的。
还没等他回话,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让!让让!”一个穿粗布衣裙的女子挤开众人,快步走了进来。她大概二十出头,眼神清亮,透着股精明劲儿,是民间挺有名的女讼师林婉清。她扫了眼屋里的情况,目光在我和沈砚之身上停了停,然后开口说:“我受陈老爷远房亲戚委托,来查明真相。”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琢磨着,这案子才刚发生,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还引来各方势力,看来比表面上复杂多了。还没细想,我就先走向尸体,林婉清也跟了上来。沈砚之咬咬牙,快步跟上我们。
三个人围在尸体旁,气氛又诡异又凝重。陈万贯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缝间好像还残留着什么东西。沈砚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吐出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陈万贯的指甲缝里,隐隐泛着点幽蓝,像是毒药的痕迹。
“看这个。”我开口说,声音在头顶响起。沈砚之抬头,看见我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只玉镯。那玉镯通体血红,像是被鲜血浸透了,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玉镯的手微微发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和愤怒,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这是...”沈砚之刚想问,我就猛地转身,眼神里全是决绝:“这玉镯,是我母亲生前的东西。”我的声音低沉又冰冷,好像从地狱深处传来。屋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沈砚之和林婉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林婉清先打破沉默:“苏姑娘,这玉镯怎么会在这儿?难道...”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我握紧玉镯,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不管是谁,竟敢用我母亲的遗物作案,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我眼神里燃烧着怒火,那模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
我站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本来以为就是桩普通的命案,没想到牵扯出我们权相府的秘辛,还有这来历不明的血沁玉镯。这案子,怕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个了。
“沈大人,死者的家人都在偏厅等着,要不要去问话?”一个衙役在门外说。沈砚之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临走前,他瞥了我一眼,看见我正对着玉镯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好像在回忆什么痛苦的往事。而林婉清,还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尸体周围的痕迹,眼神专注得很。
沈砚之走进偏厅,陈府的人已经哭成一团。陈万贯的小妾哭得梨花带雨,可我却注意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沈砚之心里一动,走上前去,刚要开口问,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沈砚之转头一看,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大步走来,手里提着个箱子,眼神坚定又冷漠。她径直走到沈砚之面前,微微行礼:“大理寺楚汐,奉命来验尸。”
沈砚之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楚汐是京城有名的女仵作,手段高明,有她帮忙,说不定能快点揭开案子的真相。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命案,竟然牵扯出朝堂的阴谋、神秘的组织,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幽冥阁,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晨光像被揉碎的银针,斜斜扎进陈府侧院的雕花窗棂。我捏着鹅毛笔的指尖沁出薄汗,面前的宣纸被茶水晕开了半片,坐在对面的陈万贯小妾柳姨娘,还在抽抽搭搭地重复着:“老爷就是突发恶疾,夜里还好好的……”
我盯着她鬓边新换的赤金步摇,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这步摇的成色,比昨天初见时鲜亮多了。“姨娘还记得吗,老爷发病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我放缓语气,故意把茶盏往她跟前推了推,“比如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柳姨娘的指尖在杯沿上顿住了,涂着浓重胭脂的眼皮微微颤动:“能有什么异常?就是正常吃饭……”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打翻的茶水在裙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心里“咯噔”一下,找借口查看快步走到门边。角落里,小丫鬟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瓷片,眼里藏着惊恐。“怎么回事?”我蹲下身帮忙,余光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和昨天在陈万贯书房暗格里发现的绳结,编法一模一样。
“没、没什么……”小丫鬟慌忙往后退,发间的银簪突然掉了。我弯腰去捡,却在簪头的缝隙里发现一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刚要开口问,身后就传来柳姨娘尖锐的呵斥:“还不快滚!在这儿碍什么眼?”
等我再回头,柳姨娘已经恢复了柔弱的样子,只是眼眶更红了:“让林姑娘见笑了,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她伸手去拿帕子,袖口滑落时,腕间赫然有一道新鲜的抓痕。我不动声色地把簪子藏进袖中,突然想起昨天沈砚之掰开陈万贯手指时,他那青紫指甲缝里的幽蓝痕迹。
“对了,姨娘刚才说老爷正常吃饭。”我故意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可我在厨房看到的药渣里,好像有一味……”话没说完,柳姨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捏着帕子都在发抖:“林姑娘别吓唬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药材……”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砚之跨进门槛时,官服下摆还沾着露水,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音。“林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他的目光扫过柳姨娘时,带着点审视。
我跟着他走到廊下,晨光正好照在他手中泛黄的信笺上。“礼部侍郎李长庚?”我凑近一看,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可在某些字眼处有明显的涂改痕迹,“这‘生辰纲’的交易,和陈万贯的死……”
“我在陈万贯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沈砚之压低声音,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边缘,“更奇怪的是,这封信的火漆印,和三天前苏姑娘腰间的香囊纹样一模一样。”他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柳姨娘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脚下是泼洒的药汤,碗底沉着几味我从没见过的深紫色药材。“这是什么?”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反手甩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尖声大笑起来,发髻歪了,脂粉混着泪水在脸上晕开诡异的纹路:“你们都得死!幽冥阁不会放过你们……”
话刚说完,柳姨娘突然捂住喉咙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我慌忙去抓她的手腕,却只摸到一片冰冷。沈砚之已经掏出银针探向她的口鼻,针尖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是鹤顶红的变种。”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看来有人不想让她开口。”
我盯着柳姨娘睁大的双眼,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刚才她提到的“幽冥阁”,不就是楚汐昨天在停尸房时,对着陈万贯尸体喃喃自语的那个名字吗?
“大人!楚姑娘派人传话!”衙役的喊声从院外传来,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寒鸦。沈砚之接过密信的瞬间,我看见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尸体……出现异状。”他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沙,“陈万贯的指甲,在十二个时辰内又长长了三寸。”
我下意识地攥紧腰间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凉意。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铅云压得很低,好像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之下。柳姨娘临死前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突然想起刚才小丫鬟发间的红绳——那绳结的编法,分明是江南水匪惯用的暗记。
“沈大人,我想去查查陈府的账房。”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昨天在柳姨娘房里,我看见她枕边压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的‘金陵’二字,和李长庚信中的笔迹……”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们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声源。转角处,刚才那个小丫鬟瘫坐在地,脖颈上缠着根红绳,就是她袖中露出的那种编法。她双眼圆睁,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手里紧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珏——和我昨天捡起的那只血沁玉镯,材质一模一样。
沈砚之蹲下身子掰开她的手指,玉珏滚落的瞬间,我看见内侧刻着一朵莲花,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朱砂。“这是……”我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轻笑。
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长廊尽头,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折扇轻点着掌心:“林姑娘好本事,不过这玉珏,恐怕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缓步走近,裙裾扫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音,“二十年前,我母亲被人陷害时,贴身的嬷嬷拼死送出半块玉珏。而这半块……”我从袖中掏出那只血沁玉镯,两物相触时,竟发出清越的共鸣,“正是开启幽冥阁秘库的钥匙。”
沈砚之和林婉清同时变了脸色。我却笑得更灿烂了,眼尾的泪痣在暮色中妖冶如血:“看来有人等不及了,想借着陈万贯的死,把水搅得更浑呢。”我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只有他们能听见,“不过林姑娘刚才在柳姨娘房里,有没有发现床底那坛用朱砂封口的……”
“苏姑娘好兴致。”楚汐的声音突然从院墙外传来,惊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黑衣女子提着验尸箱翻上墙头,月光照亮她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那是玄门中人驱邪的法器。她跃下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卷起地上小丫鬟的衣角,露出脚踝处暗红的刺青——和柳姨娘腕间的抓痕,一模一样。
沈砚之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我却注意到楚汐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悯。她蹲下身子查看小丫鬟的尸体,指尖在其心口处停顿了一下,突然猛地撕开她的衣襟。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小丫鬟的心口处,赫然纹着半朵莲花,和玉珏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这是幽冥阁的‘血契’。”楚汐起身时,验尸箱里的银针无风自动,“被种下血契的人,一旦泄露秘密就会暴毙。柳姨娘和这丫头,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弃子罢了。”她望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苏姑娘既然知道玉珏的来历,应该也清楚,幽冥阁最近在找的‘千机引’,和令堂当年的……”
“够了!”我折扇重重敲在廊柱上,震落几片积灰。我转身时,藏在袖中的手正在发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杀死陈万贯的真凶。沈少卿,林姑娘,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我提供权相府的人脉,你们负责找出幕后黑手,怎么样?”
沈砚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我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刚才在柳姨娘房里,那个装着深紫色药材的药罐底部,好像刻着一朵极小的莲花。而此刻,我手中的玉镯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好像有生命一样轻轻脉动。
夜色彻底笼罩陈府时,林婉清独自走向账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账本上,某页关于“金陵绸缎庄”的账目旁,用朱砂画着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和小丫鬟手中玉珏内侧的莲花,画法一模一样。她刚要仔细查看,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屏息躲到门后,看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那人蒙着面,动作却很眼熟。黑影直奔账本而来,指尖即将触到那页账目时,林婉清猛地甩出讼刀。刀刃擦着黑影的耳畔钉入墙面,惊得他踉跄后退。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玉佩,正是沈砚之今早系在身上的那一块。
“沈大人这是……”林婉清冷笑一声,缓缓走出阴影。黑影却突然抬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和沈砚之七分相似的脸,眼里闪烁着林婉清从未见过的阴鸷:“林姑娘好眼力,不过很可惜,你没机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了。”他话刚说完,手里就多了一把淬毒的匕首,刀刃泛着和陈万贯指甲缝里一样的幽蓝。
林婉清握紧讼刀,后背抵着冰凉的账本柜。窗外,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整个陈府陷入一片死寂。而在大理寺停尸房,楚汐正凝视着陈万贯不断生长的指甲,银针在他心口处嗡嗡作响,好像预示着更大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