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深海,意识在其中沉沉浮浮。
极度的虚弱和体内冰火废墟的沉重,让周天的思维仿佛陷入永冻的泥沼。
痛楚变得遥远,恐惧如同被厚厚的冰层隔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空乏。
就在这片沉寂死寂的黑暗深处。
一点幽光,悄然浮现。
不,不是一点,是无数!
如同夏夜荒原之上,被惊扰而漫天飞舞的……幽蓝色萤火!它们无声地、无序地漂浮着,照亮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不,这并非空间,更像是……意识的底层混沌!
这些幽蓝的光点,每一个都散发出微弱却熟悉的冰冷气息……源头正是他体内那条盘踞于肩胛的锁链烙印!
它们在这片意识的混沌中汇聚、流动,最终勾勒出一幅幅支离破碎、却又无比清晰的影像!
青山观残破的后院,那座半截埋入荒草、刻满模糊浮雕的古老石碑前,须发皆白、笑眯眯如同邻家大爷的青松老道,他枯瘦的手掌如同鹰爪,死死握着一枚古朴的青铜戒指,强塞进一个清秀高中生(正是周天)僵硬的手中,夕阳的余晖穿过老道眯起的眼缝,那一刻,他那浑浊的眼眸深处,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与决绝!
如同托付末路的薪火,画面聚焦在那被强行塞来的青铜戒上——戒面上一个极其隐蔽的、仿佛自然风化的细纹图案,赫然与眼前混沌意识中某个游离的幽蓝光点……
完美重合!是它!戒指上的痕迹,是这烙印、这渊瞳的起点!青松!他早就知道?!!
然而在浩瀚无垠的、旋转着的星空旋涡,冰冷而恢弘,在旋涡的最中心,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盘踞其中!
阴影的边缘,无数条刺目的、由纯粹幽蓝寒光凝成的巨大锁链,死死缠绕、穿刺、束缚着那团阴影的核心!
每一条锁链,都散发着与周天体内烙印同源的冰冷死寂!
锁链的另一端,无限延伸,没入旋涡的黑暗深处,不知锁向何方!但最让周天灵魂震颤的是——当他看向漩涡中心那巨大阴影的“眼睛”位置时——那阴影的核心,赫然睁开了……一只巨大无边、冰冷死寂、旋转着吞噬一切的……黑暗之瞳!渊瞳!!!
它仿佛穿透了无限时空,瞬间锁定了意识海洋深处的周天!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于灵魂本源的吸引力混合着灭顶的恐惧,疯狂拉扯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拖入那片星空旋涡中心!成为那被缚阴影的……一部分?!
画面剧烈震颤,在周天意识即将被拖入深渊的刹那!
一条弥漫着血光与灰烬气息的黑暗荆棘之路突兀地横亘在旋涡之前,道路两旁,无数扭曲挣扎、布满裂痕的……幽绿色的藤蔓触手?!
从虚空中疯狂探出!每一条触手顶端,都裂开了一只只流淌着粘稠墨绿色汁液、充满恶毒与饥渴的……竖瞳!
它们死死地盯着周天脚下的路!与此同时,一个极其细微、如同来自九幽之下、带着无尽寒意和警告的低语,如同冰针般刺入他即将沉沦的思维最核心:
“……锁……链……已……醒……”
“……猎……者……将……至……”
“……路……尽……头……”
“……皆……是……血……食……”
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诅咒!
“呃啊啊——!”
现实与梦魇的剧烈冲突带来的撕裂感,让昏迷中的周天猛地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眼前不再是意识深处的混沌幽蓝,而是昏黄的煤油灯光线。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酒精(?)、陈旧纸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草木苦涩混合的气味。他正躺在一张铺着粗糙麻布单子的行军床上,盖着一床厚实却同样带着霉味的旧棉被。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其狭小、堆满了杂物(旧书籍、破损仪器零件、藤编工具箱)的房间。角落里,那台老旧的摩尔斯电报机静静矗立,之前规律的嗡鸣声消失了。
“醒了?”
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周天猛地扭头,心脏差点跳出胸膛!
闻老,那个图书管理员!
他正佝偻着背,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此刻异常平静,浑浊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的锐利逼人,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审视。
他脚边放着一个边缘磨损掉漆、散发着药味的藤编小盒。
盒子敞开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闪亮的银针,其中几枚还带着极其细微的冰火气息残留(正是周天体内淤积的寒热!)。
闻老枯瘦的手指间,此刻正捻着一小撮颜色深沉的、混合着朱砂红和不明矿物粉尘的细末,似乎正仔细研究着。
“别动!” 闻老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体内那两股乱七八糟的对冲气机刚刚被我强行疏导了一下,勉强没炸。
现在动一下,随时可能再乱套,神仙难救。”
周天身体一僵!这才感觉到身体内部的情况:丹田处那沉重冰冷的“礁石”(冰寂漩涡)体积似乎缩小了一些,但核心更加凝实坚硬了!那种随时会塌陷吞噬的感觉减轻不少。
冻结的道气也被打散疏通了一部分,残余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间微弱地流动,带来一丝丝暖意和……难以言喻的疲惫空虚感。
右肩下的烙印依旧灼痛,但似乎也被一种外来的温和力量短暂抚平,麻木了少许。
闻老……他……真的会治?!而且是用……银针和药末?
周天僵硬地躺回去,心脏狂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老人。
闻老将指间的药末撒回藤盒中,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对上周天恐惧未消、却充满探究的眼睛。
“你身上这个麻烦……” 闻老指了指周天右肩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还有那门板上报废的老符……可不是‘楼梯摔了一跤’能解释得通的。”
他微微前倾,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声音压得很低,如同两块破麻布在摩擦:
“小子,老头儿我在这旧书堆里混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东西不少,沾的血腥气也多。
你怀里那张沾血的破符,画的虽然糙得像狗爬,可那股子强行凝聚起来的‘意’,还有引爆我这压箱底老符那点儿引子……都不是寻常玩意儿。”
他的目光锐利了一瞬,仿佛要看透周天的灵魂:
“你捡了个烫手的山芋,还是……有人特意给你的?现在它醒了……那帮闻到味儿追过来的东西……可不好打发。”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盯着周天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泛青的嘴唇,一字一句地问道:
“告诉我。”
“青松那老牛鼻子……他还活着吗?”
轰!
如同惊雷在周天脑中炸开!
青松!他怎么知道青松?!还称其为……“老牛鼻子”?!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