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袭来。赵恒被帐篷的剧烈摇晃惊醒时,沙粒已经像细密的钢针般穿透帐布。他伸手去摸枕边的佩剑,却触到一截冰凉的手腕——苏棠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帐中,此刻正用浸湿的绢帕捂着他的口鼻。
\"嘘——\"皇后贴近他耳边,盖过沙暴的呼啸,\"这不是寻常风沙。\"
她的声音里带着赵恒从未听过的紧绷。借着帐外忽明忽暗的火光,皇帝看见苏棠发间的银簪已经换成了一支古怪的骨簪,簪头雕刻着狰狞的狼首。这是西域巫医的辟邪物,他上次见到还是在三年前那场宫变之夜。
帐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萧夜破门而入时,铁甲上挂满了细碎的冰碴——这在滚烫的沙漠深处简直不可思议。\"陛下!沙暴里有东西!\"总督的左耳残缺处结着霜,像是被极寒冻伤的,\"三个哨兵被...被拖走了!\"
赵恒抓起龙纹剑冲出大帐,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本该昏黄的沙暴中竟然翻滚着诡异的青黑色雾气,所过之处帐篷结出厚厚的白霜。更可怕的是雾气里若隐若现的修长黑影,它们移动的姿态根本不像是人类...
\"列阵!\"皇帝刚喊出口就呛了满嘴沙粒。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扑倒,苏棠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下一秒,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掠过,撕碎了身后的旗杆。
太子赵睿的惊呼从右侧传来。赵恒扭头看见少年被一团黑雾笼罩,手中长剑砍在雾中竟迸出火星。萧夜怒吼着冲过去,铁甲在雾气中冻得咔咔作响。
\"闭眼!\"苏棠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罐砸向地面。刺眼的银光炸裂开来,黑雾中顿时传出非人的嘶吼。借着这刹那的光亮,赵恒看清了最近的那个黑影——那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银光熄灭的瞬间,苏棠抓住赵恒的手往营地边缘跑。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却异常坚定地引着路。\"去月牙泉...\"皇后喘息着说,\"只有那里的水...\"
一阵比雷声还响的轰鸣突然从地底传来。赵恒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流沙之中。最后一刻他奋力把苏棠推向安全地带,却看见皇后反手拽住了他的腰带。两人一起陷进流沙时,赵恒听见她贴在耳边的呢喃:\"同穴之约...\"
下坠的过程仿佛无穷无尽。当赵恒再次能视物时,发现自己躺在个幽暗的洞窟里,苏棠正用骨簪挑开他领口的毒蝎。她的衣袖破了,露出手臂上新鲜的抓痕——那是赵恒在混乱中为拉住她留下的。
\"这里是...\"皇帝撑起身子,突然噤声。洞壁上的壁画让他血液凝固:画中无数细长黑影从沙暴中降临,而跪拜它们的赫然是穿着中原官服的人!
苏棠的指尖轻抚过某个图案——那是个戴着特殊冠冕的男子。\"三年前刺杀我的刺客,\"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身上有这个图腾。\"
洞窟深处突然传来窸窣声。赵恒把皇后护在身后,龙纹剑指向黑暗。渐渐浮现的身影却让两人同时僵住——是太子赵睿!但少年双眼泛着不正常的青光,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剑。
\"母后...快走...\"太子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陌生的嗓音,\"他们在我身体里...\"
苏棠突然冲上前,一把扯开儿子的衣领。少年锁骨处有个发光的蓝色印记,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果然...\"皇后从骨簪里倒出些粉末,按在印记上。青烟冒起时,赵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洞顶开始簌簌落沙。赵恒抱起昏迷的太子,跟着苏棠冲向一条狭窄的甬道。皇后奔跑时从怀中不断撒出银色粉末,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
当他们终于冲出洞口时,扑面而来的是月牙泉清澈的水汽。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沙暴不知何时消散了。萧夜带着残存的士兵守在水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苏棠瘫坐在泉水边,散乱的发丝沾在汗湿的脖颈上。赵恒看见她悄悄将半截断掉的骨簪扔进水里——那东西入水竟化作一缕黑烟,水里顿时浮起无数死鱼。
\"陛下看!\"萧夜突然指着泉水惊呼。清澈的水底沉着十几具穿着官服的骷髅,每具骸骨的心口都钉着枚熟悉的骨牌——正是那个世家大族的徽记!
赵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转身想说什么,却见苏棠已经抱着恢复意识的太子哭成了泪人。少年脖颈后的蓝色印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月牙形的红痕——和皇后锁骨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泉水突然无风起浪。在水面翻涌的泡沫中,赵恒分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三年前被他处决的杜氏家主!那张脸对着他咧嘴一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当归时...\"
皇帝猛地回头,看见苏棠正望着水面,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决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上的月牙疤,仿佛在做一个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