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突然醒悟,“哦”了一声,声音拉长,终于明白过来。
可她又皱着眉:“一个是曾经的娘娘,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司马大将军,身份就够压死人了……”
呈荷没有说话,现在哪还有什么陈娘娘,不早就死在那场长门火海里了吗。
刘彻下了朝,信步回到了清凉殿,他眼神冰冷严肃,再无了悲伤的色彩。
陈阿娇,真是好样的。
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亏他还想着多给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再回来。
没想到是给了她可乘之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去?
他已经派羽林军扩大范围,从搜寻长安扩展到周边邻城也不放过。
苏文跟在刘彻身后寸步不离,以防这位最近喜怒不定的陛下有别的需求。
刘彻缓步走到里面的露天庭院里,那架秋千挂在冰天雪地里,霜雪覆盖在秋千板上。
他拿手摸着红漆木板,是少年时的他为讨心仪之人欢心而亲自讨教宫中木匠,亲手做的。
手又挪至粗壮结实的草绳上,摸到上方有个结,应该是绳索断裂了,又被人重新打了结系上。
为了保证两边同一高度,另一边也打了个一样的结。
可这么重的秋千,她们几个女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起了疑惑,刘彻把注意力聚集在这个结上面,手指描着,他皱起眉,这个打结方式……
像是军中才会用的。
一丝灵光闪烁在脑海,刘彻立马抓住,下颌线绷紧:“去,查每一位曾经过长门的武将。”
陈苑乔看着用心认真帮她打桩子、围篱笆的卫青,他在帮她建鸡舍。
“少出去比较好,翁主既然出来了,可以试一下自给自足,养鸡种菜也有乐趣。”
她坐在小院里的木凳上,单手支起下巴,美眸流转。
“卫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卫青停了一下动作,又继续把湿泥巴敷在打好的木桩上。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当他得知长门宫走水时是个什么心情。
只知道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从马棚牵了马就策马奔驰在去上林苑的那条道上,长门就在那附近。
大火汹涌,直冲天际,火红热焰像是烧到了他身上。
卫青在远一点的位置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陛下,他不能不能靠近。
他多年领兵打仗,在沙漠峭壁等艰险恶劣地方待惯了,有时候黄沙漫天,迷乱视野,他早就培养出了精准的直觉。
这也是为什么早先刘彻令他与其他三位将领兵分四路迎击匈奴时,其余三人,尤其是李广将军,在旷野之上迷了路。
唯有他找准了方向,长枪直入,痛击匈奴腹地,汉军不至于伤亡惨重,铩羽而归。
等刘彻离去,大火扑灭,宫人们都离开了,他才踏在长门的青石板上。
他早就发现了青石板的端倪,掀开厚重石板,顺着密道走到了灞上。
卫青想了想,若是那道明艳动人的红衣女子,真的消失在世界上,该有多可惜。
他摸了摸心口,有种空茫茫的怅然感。
他他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把鸡舍建好了,站起身,鼓起勇气侧目看一眼那女子。
还好她还在。
陈苑乔支起下巴,眼神澄澈:“你是不是之前就来过长门宫,就在宫墙外。”
陈苑乔了然地笑了,嫣然夺目:“卫青,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她也站起来,走到卫青跟前,两人一步之遥,“我是长门废后,你是当朝前途光明的将军。”
她摇摇头,脑后头饰跟着晃:“你不该靠近我的。”
卫青闭眼,内心情绪汹涌澎湃,再睁开,已归平静。
他说:“该不该,不是翁主说了算,而是青说了算,这是青的行为。”
如此僭越又大逆不道的话,卫青就这样平和地说了出口,他知道陈苑乔不会生气。
陈苑乔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
陈苑乔再没往那方面想,也该咂巴出来卫青的意思。
卫青面露挣扎,两手微抬,满手的脏泥巴,陈苑乔又拿了葫芦瓢舀了水过去,淋在他手上。
一连三两趟,卫青才彻底洗净手上的泥,仍有些土砾顽强地卡在指甲缝里,一时半会儿洗不掉。
他暗自深呼吸几口,低头瞥到陈苑乔白嫩纤细的脖子又立马转过头不看。
理智回笼,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他把工具放在屋舍土墙边靠着。
他艰难地开口:“陈娘娘,臣就帮娘娘到这儿了。”也不叫翁主了,在逼迫自己接受她的身份。
陈苑乔没有说话,别过头去,也不看卫青转身离开,他修长挺拔的背脊越走越远。
直至不见,陈苑乔优雅的仪态松懈下来,肩膀也不再挺起,整个人像是没了精神气。
一连几日,她都有些精神不好,呈荷露浓都察觉出来了,问她,她摇头不说。
不知从何说起,倒是露浓咕哝了一句:“怎么卫将军没来了。”
敖灵奔波于三处地方,一处青天观,一处汉宫,一处就是陈苑乔这儿了。
自从出了霜白的事,敖灵过来的频率变高,偶尔白日还能跟两个婢女打个照面。
敖灵优于常人的容貌起先让两人忍不住抽一口气,陈苑乔笑着说是她的朋友。
她们才收起诧异,只困惑翁主久居深宫,怎么认识宫外的女子,还生的这样貌美。
当晚,敖灵又跟陈苑乔睡在同一张床,两人同榻而眠深一层增进了感情。
陈苑乔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视觉变得模糊,可听觉却放大,灵敏起来。
她侧躺着,依稀听见了别院外有细微动静,步子沉稳,本就没什么响儿,还被刻意放轻了声。
陈苑乔坐了起来,敖灵在后面翻了个身,她扭身看一眼后,双脚落地拱进鞋里。
她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打开屋子大门,到了小院里。
外面根本没人,桌子上却放了一堆衣物和农耕工具。
陈苑乔在漆黑中立在原地,她知道了。
他不是这些日子不来,不仅来了,还每日都来,只不过都是夜晚悄无声息的来。
她们又怎么知道呢?
陈苑乔抿唇,“真是个,胆小鬼。”
次日天亮,陈苑乔在房里写了一张字条,待到夜晚两个女孩儿进屋睡着后,蹑手蹑脚出来将字条塞在窗户栏里。
浓郁夜色中,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捻起字条,展开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