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趁和顺跟老郎中说话的当口,悄然用天眼查探了一番,这老郎中根本不是魂体。
老郎中捶捶后背,“人老了记忆就是不好,我知道你们想来做什么,那女娃是可怜人,你们不要杀她。”
他什么都知道,算是幻境里唯一的真实。
庄彩华唯独没有拘着的魂魄就是老郎中的,她确实感念老郎中的恩德,张谦家中无人,后事都还是老郎中用医馆的钱操持的。
老郎中的魂魄不在幻境里,而是被庄彩华放出去正常轮回投胎。
许是对善良的怀念,庄彩华把自己对老郎中的记忆剥离出来,在这幻境中变幻成老郎中的形象,保留了他的角色。
无尽的黑暗中,总要留束光吧。
老郎中有大智慧,没有忽略杨戬额间闪烁的光,他提示:“阴间有种说法,人死后,鬼魂总会流连在生前对他来说有意义的地方。”
话说到此,他退了一步,把两扇门慢慢关上,“太晚了,再不睡觉明天该起不来喽。”
医馆门被关上,杨哮还要再去敲,“哎,话都没说完呢!”
杨戬拉住了,“我知道该去哪找他了。”
“我也知道了。”和顺说,他是警察,职业带来的敏锐度仍在,对任何事物的细节都会分外留意。
尤其是记忆还很好,平时办案审讯时,证人说的每一句证词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至关重要,抽丝剥茧就能窥探到真相一角。
他从台阶上下来,看向那条河:“拜堂的地方,河边,或者那堵墙。”
“我们刚从河边过来,张谦不在,我们先去徐成坤家看看吧。”哪吒勾起一侧嘴角,一脸兴味盎然。
想起桥上那四人抬着棺木,一脸忌讳惧怕的样子,哪吒就觉得好笑。
白天给人当打手时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怎么到这会儿蔫了?
他更感兴趣那贼心不死的徐成坤发现活生生的新娘变尸体时,满脸的褶子会不会吓得上下动弹。
他们现在在幻境中走动,已经惊动不了里面的人,应该是庄彩华做的手脚,这些鬼魂再看不到他们。
一路顺着桥走到另一头,来到一处大宅院前。
抬头看这广屋豪宅,阔绰奢靡,光是门楣都如此气派,两扇门上的门钉都有七排,每排七个这可是王公贵族的规格。
哪吒双手抱胸,看了一眼:“还真是会享受。”
垚善学过历史,知道一些从前的规矩,“这算是逾矩了吧,要是被发现,没被砍头,都得下狱。”
“这里离京城山高皇帝远,他能做这么大敢这么做肯定跟官府走通了关系。”杨戬捏了捏垚善的手,拉她往前走。
“走吧,去里面看看,张谦在不在。”
穿过走廊,进入正堂,里头红烛高燃,灯笼高挂,主位正中央放着一块大大的木牌匾,上头印着金漆刻的一个喜字。
红檀木的桌椅上铺着丝滑红绸,还有些杯盏用过没收拾好,随意摆放在桌面。
往来的听差丫鬟穿红带彩,打扮喜庆,脸色却不好。
“早知道,今日的喜事就不该凑这个热闹,这下好还要把新房里的东西全换个遍,死人用过的谁敢动?”
“老爷前面娶了十七房夫人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我是想来讨个彩头拿个红封的哪想回出这档子事儿!”
内堂走出来个小厮跟她们说悄悄话咬耳朵:“老爷现在在新房里不肯出来呢,看着像是对这个新夫人挺喜欢的。”
垚善皱着眉毛不信:“这老男人就是大猪蹄子,怎么可能这么长情,他娶的十七房太太都是摆设?”
和顺等不及了,径直走向内堂,途中穿过了三个家仆的身体,他们都没有感觉。
从正堂连接的走廊往里走,里面偌大四四方方,全都是厢房,每一边又有好多间房,那新房在哪儿呢?
垚善再次喟叹古时候有钱人也是会享受的,豪宅宽广奢华不比现代,想必他的十七房太太都安置在这些屋子里吧。
那么问题来了,这十八房太太的新房在哪儿呢?
他们没花时间多想,听到连连尖叫呐喊声传来,就知道这老不修的在哪儿了。
门房紧闭,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他们穿墙而入,只见徐成坤蜷缩在房间角落,双腿不停后蹬,脸上写满惊吓恐惧。
徐成坤一双老眼死死等着前方,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他们往后看——
一双女子穿了喜红绣花鞋的小脚在悬在空中晃荡,顺着往上,是白天看到的那一身大红吉服。
直到看到那张煞白的脸,早已命断归西,眼睛呆滞瞪大,眼球红血丝暴起,舌头往外吐,收都收不回去。
脖颈处挂着从用作装饰在房梁上扯下来的红绸,越过横梁系成一个结,细嫩的脖子就挂在了上头,现在还晃啊晃的。
垚善想,这就是庄彩华所说的要以自己的方式惩罚他们吧。
又转过头看徐成坤,裆前竟还有不明黄色液体流淌而出,一股骚臭味传来,垚善嫌弃地捂住口鼻。
被吓得屁滚尿流,还真是没有个男人样。
徐成坤嘴唇颤抖,牙齿打架:“你你你……别过来找我索命啊,是你爹,你爹把你卖给我的,你去找他!”
他从地上摸爬起来,要朝外跑,可门根本打不开,像是被死死焊住了一般。
他疯狂用力敲打木门,“开门啊,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杨哮后退几步,又穿墙出去,屋外听不到任何动静。
是女鬼把他的声音锁在里头了,好叫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杨戬说:“他是魂体,却忘记了自己也死了,只当还是个活人。”
哪吒掏了掏耳朵,不甚在意:“那也是他死有余辜,罪有应得,就让他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吧,反正这幻境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和顺左顾右盼,这屋里任何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楚芙,“走吧,去庄彩华家看看。”
庄田像是被吓得不轻,在主屋里双手握着个铜制佛像,窗户贴黄符,案桌镇个观音像,嘴里呢喃大悲咒往生咒。
念完后嘴里嘀嘀咕咕:“乖女儿,别怪爹,你命里本来就有这一劫,你就别逗留人间了,早日投胎吧,你每年忌日爹都给你烧纸烧烛。”
庄彩华惨白的脸贴在窗外,冷眼看着她那个伪善的爹,还不知道这佛像没开光,黄符的符文都画错了。
她双腿半透明,悬在空中,从窗边飘过,鬼影映照在窗户纸上。
庄田耳边鬼声凄厉,轻叹幽悠:“爹……我好冷啊,你好狠的心,把我卖给狼心人……你下来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