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苑乔正在房里,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失焦地放在《武帝纪事》这本书的封面上。
陈母的一嗓子喊醒了她,她随口应了一声。
陈苑乔记得父母说过,她刚出生后没多久,就听闻青城山上一座道观,里面有个寿命很长的祖师爷,福寿绵延,象征祥瑞。
她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还是女儿,全家都很宠她,想把所有宠爱都给她,就带着她上了青城山,寻求这位祖师爷的赐福与祝愿。
她的名字就是祖师爷起的,小的时候她还问过,她的名字是什么含义。
苑,阆苑仙葩,意旨一生衣食无忧,所处优渥环境,幸福美满。
乔,参天高树,万木常青,愿她如乔木强大,永葆活力。
每一个字都是最美好的祝愿。
次日,陈父陈母很有诚意的一大早起来,备齐了水果燕窝等礼品,更重要的是准备了一份丰厚的香火钱。
陈苑乔是很自律的人,说好了几点起就一定不会赖床,听话地随同父母一步一个脚印亲自爬上青城山。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那个在生活区有过一面之缘的道士。
年轻样貌的邓浑闭着眼正经坐在正堂中央打坐,身后站着那个紫衣服的姑娘,而一把年纪的清虚观主恭敬谦卑地坐在一旁。
旁人怎么看都觉得违和,身份应该调换过来才是吧。
陈父见一眼邓浑的模样,不禁慨然,这青天观的祖师爷仙风道骨,果真修为深厚。
二十五年过去,他都已经快六十,头发白了大半,而祖师爷却仍青丝不改,容颜未老。
陈父谦先后跟邓浑和清虚虚拜了个礼,又对邓浑说明来意:
“道长别来无恙,您回来的正是时候,小女马上新婚,此次前来正是想求得道长您的祝福。”
陈母也上前,言辞真诚:“您金口一开,我女儿定能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陈苑乔目光越过父母,触及到邓浑的脸,脸上一惊,“你不就是……”
“什么你啊我啊的,”陈父严肃打断,“这是青天观的祖师爷,这道观就是他创立的。”
陈苑乔面部柔和,没有表示,暗中却腹诽父母是不是被骗了,这青天观可成立了几千年了,创立者恐怕早就作古并且轮回许多世了吧。
她悄悄用余光扫邓浑,看着顶多三十来岁,道观怎么可能是他创立?
邓浑终于睁开眼,向陈氏夫妇点了个头后,眼神落在陈苑乔脸上,浅淡一笑:“又见面了,陈小姐,我给你的那本书看了吗?”
陈父诧异,“道长,您见过我女儿?”
“几天前见过,陈小姐跟位朋友一块,我本想给她们免费算个命,说了几句实话就被陈小姐的朋友大骂骗子。”
邓浑一不小心说多了点,颇有告状的意味。
阿紫在后面听着只觉得有点丢人,开口就破坏世外高人的形象,而且谁让他多嘴了,见两个小姑娘漂亮非要去调戏一番。
陈母一愣,女儿被她教得乖巧听话,可手伸不了那么长管别人家孩子呀,只能说话打圆场:“道长见谅,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事,多有冒犯。”
“好说。”邓浑这个人,随心随性,只要是他看着舒服的人和事,他都抱以宽容的心态。
数月前刚从画卷逃出,落在人间,遇上会拍马屁的蛤蟆精和擅长附和的蜈蚣精,说几句好听的哄他开心了,便收他们为徒。
教了几个本事,他们就耐不住性子要出山了,他也不拦着,只一个要求,不能把他说出去。
开玩笑,好不容易出来,用屁股想都知道天庭会派人下来捉拿他,怎么可能主动送把柄上去。
后面清扫师门叛徒后遇上敢怒不敢言的紫兰花,可太喜欢她不得不逆来顺受的小模样,又收下她同行,一路上她提供了可多笑料。
几日前见到了陈苑乔,他觉得合眼缘,想与她多说几句,顺便夹带帮她朋友看一看,好心提醒一句,结果被说是骗子,还真有点委屈。
说他跟陈苑乔有缘,这不验证了,没几日又见上了,他心情舒朗,也就多看两眼。
可就这么一看,邓浑看出点东西:“陈小姐,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心痛难忍,尤其是感情方面,情绪起伏大的时候?”
陈苑乔怔住,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看出来的?她半信半疑,还是诚实点了点头。
邓浑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陈氏夫妇心里一揪,陈母紧张道:“道长,我女儿怎么了?”
“陈小姐身上藏有巫蛊啊,而且还藏了许多年,每每心痛时就是蛊虫在闹腾。”
陈苑乔呆愣在原地,怎么会被下蛊,平日里以和为善,她更不可能得罪谁。
陈父惊慌:“那怎么办,道长能解吗?”
邓浑摇头,就在陈氏夫妇以为无解时,他继续说:“还不是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她身上有蛊虫,但蛊虫已经死了。”
陈父陈母对视一眼,关心女儿的健康:“那是不是就不会造成生命威胁了?”
“也不是,虽然蛊虫已死,可怎么说也是毒物,留在身体里怎么都是祸害。”
在陈父陈母再次着急时,他又继续说:“但也不用担心,机缘天定,时候到了,这蛊虫会被人清除的,更多就不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陈氏夫妇若有所思点头,道长说的,总有道理,可蛊虫一天不除,他们做父母的心头的石头就放不下。
还想再说点什么,邓浑就闭上了眼,阿紫笑得他的意思,便说:“祖师爷累了,三位回去吧。”
她知道,他哪是累了,哪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除蛊虫,还装模作样。
陈家三口下了山,走之前把东西留下,香油钱也照样捐了。
因为蛊虫的事,他们心有担忧,连讨新婚祝福的事都来不及说,这祖师爷会客的时间就到了。
下山时,陈母回想一下,还说:“老陈,道长刚刚看我们俩的神态,好像第一次见我们一样,完全没有二十五年前对我们的熟络。”
陈父一愣,又恢复正常:“好像是,哎呀别多想了,也许是太久没见,中途道长又见过太多人,对我们印象模糊了也未曾可知。”
陈苑乔跟在父母身后,明知身体有蛊虫,却不那么放在心上,只觉得生死有命,不是她能控制的。
寿命这个东西,阎王点卯,点谁谁死,世人只能听天命。
让她在意的是,为什么邓浑会两次三番提醒她看那本《武帝纪事》。
还有在她离开前,邓浑那句若有似无的话飘进她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