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杨戬手稳在方向盘,只盯前方不说话。
垚善坐在副驾位,偷偷瞄了一眼他,思忖他是不是又生气了,只因为她穿那件婚纱太清凉容易感冒?
她皱着鼻子,最近杨昭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尽管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还是习惯叫他杨昭惠。
杨戬眉目淡淡,专注看路况,却又分出心神想着方才的画面。
垚善穿婚纱的样子一瞥入眼,恍惚间让他想起那时他与敖灵的婚礼上,敖灵掀开红盖头朝他招手。
那模样娇艳灵动,模模糊糊的,竟和穿婚纱的垚善重叠……
平缓的心跳陡然加速起来,杨戬赶忙敛神,收回发散的思维。
已经许久没把垚善跟敖灵弄混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邓浑稳稳坐在青天观正堂中央,头顶是他的画像,阿紫端庄扣着手现在他身旁。
下方一片乌泱泱的人头,都是青天观的一众后生道士,听闻祖师爷回来了,纷纷前来拜见。
有些尚且年轻的小道士,心里好奇,偷摸摸抬起头觑一眼,被旁边成熟稳重的师兄压下头,低低警告一声。
邓浑正襟危坐,一脸坦然接受后生们的跪拜,唯有一点不满意,就是头上他的放大的巨幅画像。
他只是想换张好看的照片,这些个道士死活不肯,真是气人。
邓浑还是想争取一下,最后还是老态龙钟的观主听闻祖师爷现身,匆忙拍张两条老腿从山下赶回来,阻止了他老人家。
阿紫看着年迈的观主都要在下方行叩拜大礼,实在于心不忍,走前一步阻止他往下跪。
“老人家,您就别跪了。”这观主看着比这祖师爷看着年纪还要大上四五轮呢!
刚想瞪一眼邓浑,对上他轻飘飘的眼神后又萎弱下去,她还是怕他的,那蛤蟆之死都成心头阴影了。
但邓浑也确实没打算跟年老的后辈较真,毕竟人家一把年纪了,抬了抬手免了观主的礼。
观主直了一点腰身,弯起眉毛,满脸慈祥,都是岁月的痕迹,点点头被阿紫扶起来。
观主被扶着坐在旁边的檀木椅上,邓浑坐在中央的椅子原本是他的位置,但祖师爷既然回来了,他就是道馆里最大的,中央的位置理应归他。
观主一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您老人家时隔二十多年终于回来了。”
阿紫扶观主的手刚要撤回就顿住了,一脸茫然看着邓浑。
时隔二十多年?
据她所知,这不修边幅还总穿个太极服以世外高人形象示人的老家伙,刚从画卷里被放出来没多久,怎么可能二十多年前出现?
邓浑被阿紫看着,他还困惑得很呢,看他干嘛。
邓浑咳一声,“清虚,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都混淆了?”
清虚是观主的道号,听见别人说他是不是老眼昏花,他反应还有些大:“怎么会?别看我上了年纪,记性好着呢。”
他抚了抚白须:“二十五年前我才七十出头,还清楚地记得您回来后没多久,一对年轻夫妇就抱着他们刚满月的女儿上山来找您起名字呢。”
邓浑一脸问号,他是真的没这段记忆,也很清楚没有经历过这一段。
可清虚说的有鼻有眼,十分细节,怎么也不像是老眼昏花、记忆模糊。
阿紫刚成精没多久,性格直率,不懂掩饰,沉不住气,只认定自己认为对的事。
她坚定认为:“观主,您一定记错了,我们那时都还没来乾县呢!”
清虚坚持己见:“我不可能记错,你不信为悬若,他那时已经两三岁有记忆了!”
悬若就是跟男学生一块儿的师兄,阿紫看着他,他也茫然,抬手耸肩表示不知道。
清虚因为阿紫的不信任,有些恼,鼻孔粗喘着气:“就是真的,我还记得您给那女婴起的名字叫陈苑乔!”
深更过半,外面偶尔听到一声蛙叫。
还能听到道士操作连接水井的手摇式水泵,握住手柄用点力往下压取水的声音。
山上不比城里,设施不完善,大多还延续从前的装置,生活有所不便,但道士们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在外面取水的道士是悬若,他把井水烧开后,沸水倒进茶壶里,洗一遍茶叶过滤,水倒掉,再第二次倒沸水,这样茶就能喝了。
他端着茶盘送过去邓浑的房间,在走廊遇上阿紫,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又红了一红。
阿紫转头就看到他:“咦,悬若,你怎么在这?”
悬若讷讷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我,我来给祖师爷送茶。”
阿紫点头,笑一下,让悬若脸更红了,“这里空气真好,果然置身大自然最舒服了,城市空气里的尘埃颗粒快让我肺都堵住了。”
成精当人这么久,她有点习惯了,都忘了自己本体是紫兰花,根本没有肺。
阿紫自然放松的姿态感染了悬若,他也放松下来,端着茶靠近她一点,“这里在山里深处,不仅空气好,还能闻到四溢的花香,白天有鸟叫虫鸣,晚上运气好还能看到萤火虫。”
阿紫一愣:“萤火虫?那是什么?”西薄山怎么没有这样的虫?
悬若淡然一笑,灿烂如阳,“是一种尾部会发光的虫,”他手指阿紫身后一个方向,“就在这后头的清溪边的草丛里,随手一拨就会飞出来。”
阿紫一听有虫会发光,眼睛发亮,兴冲冲:“现在也有吗?”
悬若想了一下,摇摇头:“不一定了,萤火虫多在夏季出现,现在……”他抬头看一眼马上要盈满的月亮,“马上要中秋了,萤火虫说不定不出来了。”
阿紫有些失望,双手伸出:“把茶盘给我吧,我给那老东西端进去。”
悬若不忍她失落,加了句:“但也不是一定,明晚你若是有空,我可以带你去找一找。”
阿紫的眼睛再度被点亮,还没等她答应,屋里就有邓浑的声音传出。
“阿紫——”邓浑懒洋洋的,声音拉长,“师傅的茶呢,还不端进来,要渴死师傅你好逃回老家?”
阿紫娇俏的脸垮下来,声音不复刚才的高扬:“知道了。”
邓浑斜睨一眼进来后不情愿的阿紫,哧了一声,还好他及时打住,不然精心养的娇花要被连盆端走了。
“来给师傅捏捏腿。”
阿紫细眉冷竖,叉腰要骂,又畏惧他的实力而气短,最后憋出:“男女授受不亲!”
邓浑更不得劲儿了:“你跟外面那个野男人这么亲密聊天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
阿紫开口想反驳,又怕惹恼了他,好不容易苟到现在,被吃了吸走功力得不偿失,遂第N次忍气吞声。
邓浑扫她一眼,心里发笑,他就喜欢看她有气不敢撒的样子,有点可爱。
陈家马上要办喜事,要嫁女儿,陈父陈母都忙得很,百忙中看了会儿手机。
两口子加了青天观清虚观主联系方式,看到他发了条朋友圈,祖师爷云游回来了,大喜过望。
如果婚礼能得到祖师爷的祝福,女儿的婚姻是不是会更加美满?
出嫁前,陈苑乔住家里,陈母对房间的女儿吼一嗓子:“陈苑乔,明天我们去趟青天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