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看过来,王善一笑道:“明珠有一事禀告,大舅听听可行?”
见大舅点头,二表哥微笑,她大着胆子道:“东陈地域广阔,各处养兵也费力,朝廷对边疆常是爱莫能助,都是让各地府兵自筹大半军饷。边军好一点,也得自己想办法筹集三分之一的用度。一到灾年或兵乱来临,全指望朝廷,风险太大。”
长孙洋叹口气:“明珠说得不错,大多数武官都愿意在五都呆着,没几个愿意镇守边疆的。缺吃少穿是常态,遇到灾年,非战斗减员严重。异族胡人还时不时窥测着,只要有漏洞就想攻过来,咬几口肉去,哪年不死上百人。”
王善一点头道:“明珠手里有一张银矿分布图,无意中从梁王府得的,束之高阁好多年。前些日子才注意到,标示着是甘凉道会州的一处荒山,目前被吐谷浑部落侵占。他们就是仗着地利,时常来甘凉道诸县骚扰,如果这次开战打残或灭了他们,那山就能划归素银县。大舅与宣王成了亲家,把实情告诉他也无防,联手开矿,把白银存入备用库。以后再遇天灾、兵乱,也好用来周转。”
说完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她重新绘制的矿区分布图,轻轻放在大舅的案几上。屋里那爷几个目瞪口呆,天降财富大银山,还有这种好事?
长孙宇拿过图纸,仔细看了,认出那座山,当地人称为雷鸣山,确实在素银县的边境上。朝廷本是划归素银县的,被吐谷浑安思达部落强占了,因为那山几乎寸草不生,除了有几处温泉,还有一些苔藓,没什么大用,所以宣王和自己也没去理会。没想到,那是银山啊,这还说什么,非把占山的吐谷浑安思达部落杀灭了,这山以后就是西北的底气。
王善一道:“大舅,打仗岂能少了后勤补给?明珠来的时候,押运的物资分了两批。一批已经给了舅舅,还有一批后继到了,也放在原来的那个山洞里。本想着再等等,以高价卖给西北的富户,好多赚点钱。现在要打仗,就卖给甘凉大营吧。准备按去年的粮价加运费卖给大舅,你看好不好?明珠也不着急用钱,明年有白银了再给也行。明珠还相中了且末县的青玉,和田县的白玉,用玉石来抵账也可。”
长孙宇拍案叫道:“明珠,战事来临,可开不得玩笑。你要是有粮食和相关的物资,大舅全要,你要什么结算大舅都答应。价格这么低,要黄金、白银,或者青玉、白玉都没问题。”
王善一道:“大舅,这批粮食和食盐、黄糖主要是明珠让安南的外祖父帮忙,白先生夫妇也帮忙,好容易才弄来的。您也知道,乐氏夫人是本地骆越部族长的长女,她们部族产红稻和黄糖,为人还特别豪爽,就给送来一大批。大约有红稻十五万担,黄糖三千斗。”
长孙宇笑了:“原来是阿父和乐氏夫人帮忙,大舅就说嘛,你小小娘子怎么这么大本事呢?你还没给外祖父钱吧?老侯爷在安南多年,守着南海发了大财,也就是你,别的人可要不出来。你大表哥夫妻和几个孙子就在他眼前,他都不舍得给他们呢。”
王善一笑:“大舅说得不错,那些东西的钱还欠着呢,连骆越各部落的钱,也是外公帮着垫付的呢。您打完仗有了钱,优先还明珠啊,老欠着人家的,以后再用人可张不开口。”
长孙宇点头,喜笑颜开。王善一又道:“明珠来前,去了一趟青州和密州,那里临海,多年风调雨顺。让王雷哥俩帮忙收了一批黄谷,大约是十万担,还有一批海盐约三万斗,一大堆土豆、萝卜、蔓菁,没算数,至少有两万斤吧。您要是需要猪肉,后继能送来一万斤。”
长孙宇道:“知道了,东西都要,都给钱,只要大舅有,你要啥给啥。”
王善一笑道:“就等大舅这句话呢,王雷那边,也暂时没给钱呢。不过,明珠答应,等明年春天给响响送一批果树苗子抵账,树苗钱得及时到位啊。”
长孙宇问:“果树苗子,明珠看西北能种点什么不?这边虽能种蜜瓜和葡萄,种类太单一了。那些蜜瓜大多数卖到五都,运输可费劲呢。葡萄制成干葡萄、葡萄酒,是陇右最重要的收入,用来买来粮食、食盐、茶叶之类。”
王善一道:“正想着呢,明珠认为,这边可以种改良的林檎、红枣、核桃。多种树也利于防风固沙,涵养水源。种些杨树和槐树也行,抗旱,长得快,容易成林。还有啊,这么多兵士,不打仗的时候囤田,明年仲春时节就在荒地里种春小麦和黄豆吧,那个才是正经粮食。”
长孙洋有些忍无可忍:“父帅、明珠,正说打仗的事呢,你们两个扯到哪里去了?囤田、种树这些事回头再说,现在说正事。”
长孙宇骂:“你小子懂个屁,打仗不光是拼武器和兵力,主要是后勤补给要足够。吐谷浑与突厥联盟,两部全部男子三万有余,都是骑兵,不过其中一半老弱病残,上来就是来送死的,他们是游牧部落,武器不如咱们正规驻军。咱们有三个军,只要后勤足够,打他们不成问题。”
长孙洋道:“阿父,朝廷为了牵制咱家,对外用兵之前要向朝廷申请,兵部下了手续才行。局部小战也得宣王殿下的手谕和兵符,殿下心思多,时常防着咱们。”
长孙宇道:“那是以前,现在情况不同了,两家成了亲家,宣王已经放心一半。宣王不让多出兵,也是怕后勤跟不上,担心战损太大,朝廷埋怨。如今明珠把后勤所需的粮食蔬菜都提供了,他还担心个啥?再有,阿父对宣王知之颇深,要是把那银矿的事一说,不用阿父要求,宣王自己都想赤膊上阵了。他是皇长子,要是皇帝没有嫡子,他也是有希望夺嫡的,皇帝让他在西北苦熬,他心中能不愤恨吗?只不过眼下胳膊拧不过大腿,一向韬光养晦,嘴上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长孙宇所料不差,他亲自去找宣王殿下商量,书房中宣王激动得脸色发红。压抑着兴奋双手撑着书案直起腰小声问:“老亲家,此事当真吗?你确定那山真有银矿?”
长孙宇点点头:“老臣不敢说过头话,十之八九吧,这山周围有温泉,说明地壳很薄,多年来寸草不生,生的那种苔藓正是银矿的伴生物。反正是咱们的地盘,就算不是银矿,也不能一直让那些吐谷浑部落占着。”
宣王一拍书案:“既如此,还商量什么,全军出动,直接灭了占山的吐谷浑部落。”他犹豫一下:“老亲家,打仗就得吃饱,不能糊弄。今年年景不好,咱们粮食不足吧?”
长孙宇笑道:“殿下放心,老臣让安南的阿父和长子帮忙,调来一大批南方粮食和海盐、黄糖之类的物资。价格合理,是去年的价格加些运费,目前已到甘凉附近。明年咱们开了银矿,以白银支付欠款不就行了。”
宣王大喜,问道:“老亲家厉害,这下子没有后顾之忧了,此战必胜。另外,你说那个银矿开发后,收益怎么分?”
长孙宇道:“老臣以为,殿下分三成养私兵,老臣分两成养家人,其余五成归入陇右道总督府的备用库。备用库的钱用以加盖军营和几个城池的防御工事,改善士兵用的武器,每年秋日加购粮食和食盐。还准备植树造林,绿化陇右道。”
宣王琢磨半天,甘凉都是自己的封地,眼看着夺嫡无望,以后要在这边终老呢。环境好了,手里又有钱,当个藩王也不错。欣然同意了:“好,就这样办,咱们两的关系很铁,也不用写什么文书了,兵符拿去,本王肯定信得过你这老亲家。”
两人击掌大笑,又商量起此战的部署来。
两个军,两人各领一军,凉州这边由宣王坐镇州城,世子带队直袭雷鸣山,把那些占山的部落消灭。奔袭多用骑兵,由擅长骑兵作战的长孙洋领骑兵冲锋。甘凉城由长孙宇守城,城头三千精兵搭两千射手,城外埋伏八千骑兵。敌人袭时,断其后路,用长孙池的马槊团打前锋,争取全歼。
他们商量部署的时间,王善一躲进芥子珠,让杰哥送她去了那个山洞,把物资放好。又跟狼王交涉,给三头大猪,请它们给她看管几天。这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大雪封山,觅食不易,有这种好事,当然可以。
王善一要回走时,狼王提出个要求,有四只小狼崽要送给她养。狼跟狗的习性相近,一般在二八月生产,要是晚了或早了,很难成活。尤其今年大灾,它们狼群生活艰难,偏偏它妹妹怀晚了,生下四个小东西。前些天妹妹因为狩猎受伤死了,它妹夫为了给妻子报仇,与野猪王同归于尽。剩下这四个孩子,才一个多月,天冷又没充足食物,不好养活。
王善一很喜欢动物,听了狼崽可怜,就同意了。狼王叼出来四个瘦巴巴的小狼,小东西挤在她脚边的雪地上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抬头想让她抱。王善一赶紧把四个小家伙收到空间里,弄了个狗窝,灌了个汤婆子给它们保暖,又让机器人铁蛋帮忙喂了一点肉粥。
雪太大了路不好走,东西还多,好在陇右军营有的是人,一队人负责清雪,长孙洋和长孙池领着车队拉了一趟又一趟,好几天才把东西拉完,长孙宇他们颗粒归仓,完全放了心。
隐在甘凉城内外的奸细,也发现陇右大营有大批物资进库,心里暗喜。吐谷浑突厥两个部落联手,男子大约有三万多人,全是骑兵。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杀人,准备趁其不备,冲向仓库,抢了东西就走。当然见了人自然也要顺手除掉,省得碍事。
长孙宇被朝廷忌惮,被宣王掣肘,每次只能调三两千兵,雪大路滑,估计追不上来,就是追上来,正好杀灭。他们这些游牧部落,一到春天,荤素不忌,人生人,马生马,到明年冬天又能恢复几分。
王善一听乌鸦们的情报,表示感谢,给它们放了粮。看着漫天大雪,心里冷笑几声,早准备了天罗地网,就怕你不来呢。转头就告诉大舅和二表哥,今晚有战。
方夫人领着家里仆婢躲去娘家,府里七弟、八弟领着埋伏了一千精兵,这是怕隐在暗处的奸细来袭。甘凉城上架了大锅,用煤炭大锅烧雪,雪一融化,就把雪水泼到城墙上,北风大雪中,水瞬间成冰,又硬又滑,易守难攻。守城墙的三千精兵,两千弓箭手,配备了大量的弓箭、石块。城外设了鹿角、木刺、陷阱,还挖了壕沟。
城外的陇右军大营内外,八千骑兵早埋伏好了。埋伏之前给马匹加了料,吃饱喝足,口中衔铃,脚上做了防滑,屁股上带了羊皮保暖兜。所有骑兵饱食了一餐,大块羊肉炖萝卜洋芋,配无限量的芝麻胡饼。每人发了两斤风干牛肉,一斤炒米,半斤黄冰糖,五个水梨,要是战时太长,随时补充能量。战士们全副武装,戴了羊皮遮耳帽,脸上蒙了麻布围巾,颈上用了兔毛围脖,手上戴着羊皮制的露指手套。
将官们想着,打仗最重知己知彼,事先知道敌军的动向,这仗就胜了先机。兵士们心里还想呢,打这么多回仗了,还没有配置的这么豪华过呢。不过是三万吐谷浑和突厥人,里面老弱病残都有,就是三万精兵也敢碰一碰。
伏兵一直等到后半夜,身子都冻僵了,一个劲暗骂胡人联盟这帮混蛋,太怂包了,怎么还不来。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看来那些人用羊皮包了马腿,又保暖又减音,这是偷袭的作法。杰哥杰嫂飞到长孙池身边,叫了几声示警,长孙池把挂在胸前的铜哨吹响,二长一短,马上各处有哨音回应,两长两短。
很快的,来袭的人马进入埋伏圈,他们先观望了一下周围情况。见陇右大营里烛光平静,偶有犬吠。门口的卫兵在铠甲外穿着厚厚的羊皮大披风,头盔外还围着羊毛织的大围巾,把脸全遮上了,怀里拄着长矛,一动不动的,仿佛偷懒睡着了。这机会千载难逢呀,首领做了个手势,有几个壮汉下了马,悄悄迂回到卫兵旁边,一人扶住卫兵怀里的长矛,一人从腰中拔出匕首,抹了他们的脖子。几个壮汉马上觉得不对,这几个士兵不是真人,而是稻草人。
壮汉们回头用吐谷浑话和突厥话叫嚷:“上当了,快撤呀。”两位首领一愣,马上命令:“大家别慌,本王打听清楚了,营中有一半人去凉州了。咱们人多,部中老弱压阵,青壮年应战,少年们趁乱进营,能抢就抢,抢不着的给他们烧了。”
两部联盟的人马开始人心惶惶,眼见是对方早有准备,自家可能中了埋伏。偏偏两位首领不死心,还要强攻,今日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了呢。正想着呢,身后就有万箭飞来,不防备的人马就有中箭倒下的。而军营里,擂鼓助威,也有箭矢飞出。
两位首领看势不好,这才死心,下令撤退。好在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与马配合得娴熟,一个个伏在马背上,一边挥刀格挡箭矢,一边小声命令马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