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握着广平郡主的小手笑道:“广平,端午节前后收了小麦,就准备种黄豆和番薯,都是新开的荒地,庄稼长得一般。等种些黄豆把荒地养上几年,成了沃土肥田,山庄里准备种花卉,以牡丹为主。姑姑说,这边的气候和土壤比都城好,更适合种牡丹。庄内外种些桃树,洪先生说,他最喜欢陶公的《桃花源记》,建议山庄外种桃树为主。臣想着也行,春观花,秋收果,平常住着也有意境。等咱们有稳定的收益了,在西凤山庄旁边盖座园林式的别墅,你以后再来看母妃,可以在这边小住。”
广平郡主走累了,把体重靠在未婚夫身上,轻轻把头倚在王雷的颈项,小声应了一声好。忽然又问:“你说的是哪位姑姑?我只知道之前的六叔母,她不是过世了吗?难道是你本家的姑姑或是表姑?她真有本事呀。”
王雷尴尬笑笑,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有本事,本家一个姑母,对王家有大恩。她还说,凤凰峪有这么好的水,不利用可惜。所以,臣去年在阳坡建了一个酒坊,跟青衣君祠的管事要了一个方子,配了最好的曲药,将来肯定能酿出最好的酒,名字就叫西凤醉。冬日农闲时,咱们到这里小住,晚上吃火锅,喝点小酒。”
广平郡主道:“想法不错,不过,要多酿一点。这些好酒啊,肯定有很多人惦记,父王、皇祖父、宗族里那些老人,都是见酒如命的。反正都得送节礼,送些特产和酒会省很多。”
王雷道:“女人聚在一起,老人、孩子、丈夫,家长里短,衣服首饰,总有说不尽的话题。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嘴笨,聚在一起说不上几句就冷场了,要是喝点好酒,话题就多了。文人诗兴大发,武将豪情四起。生人勾肩搭背,熟人畅谈人生”
郡主笑笑:“男人不爱说话,非要喝酒助兴。大致有几种情况,一种是无才,肚里那点墨水一时凑不出来。酒一下肚,管不住嘴,说的全是胡话。一种是腹中还有几份材料,却没什么胆量,总怕自己说什么让别人抓住把柄。酒刺激了脑子,兴奋起来,写了平日不敢写的,说了平日不敢说的。美其名曰酒助诗兴,其实是所谓酒壮熊人胆而已。”
未婚夫妻说说笑笑的打情骂俏,畅想着以后的生活,感情倒是增进不少。
到了中元节,未婚小夫妻又上山给吴王妃上了香,扫了墓。吴王就催郡主回去了,下个月的中秋节是大节,团圆之日。未出阁的小姑娘必须回府,跟家人在一起。何况,皇帝还会开宫宴,宗族近臣没有大事,都要出席的。
王雷跟郡主依依惜别,私下里把一串惜雪金玉店打磨的红玛瑙塔珠项链给未婚妻戴上,嘱咐她要保重身体。任由小姑娘搂着他的腰伏在他怀里掉眼泪,无可奈何地轻抚她的头发,又不是不见面了,怎么这样粘人。
王家兄弟把凤凰山庄产的西瓜、甜瓜,捡半生不熟的装上几车,用了固定箱,垫了厚厚的麦草。还装了几十坛子去年酿了放在地窖里的西凤醉,广平农庄产的地瓜烧酒、粉条粉皮之类的装了几大车。送郡主出了青州,慢慢地西去了,王雷心中怅然若失。
郡主走后,王雷又忙起来,要进入秋收时分了,太多的事要安排。
都城里,吴王气急败坏,韩五娘竟然有女儿了,而作为父亲的他,现在才知道。看着九个月大,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冲他咧嘴笑,红嘟嘟小嘴直吐口水泡泡,他有些惊慌失措。韩五娘讥笑地看他:“殿下,这是妾的女儿,叫韩志逸,小名盼盼,启辉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二生的,现在九个月了。漂亮吧,还很聪明呢,殿下喜欢吗?”
吴王道:“五娘,你好大的胆子,瞒着本王生下这个孩子,你想干什么?”
韩五娘笑:“殿下,不是五娘胆子大,五娘一个人可生不了,是您给的种子。有人以合作的名义,占了妾的便宜,妾没防备,才怀上这孩子。如今生都生了,还能掐死不成?不过,殿下放心,对外面说是妾抱养的,不与王爷相干。咱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维持合作关系,你分三成妾得七成。要是王爷不想合作了,说一声,妾领着女儿去江南定居。”
吴王连忙道:“五娘,别,你一定要留在都城,本王少不了你,几日不见你就心慌。女儿生下来也好,本王正好孩子少呢。本王安排一下,让你进吴王府,给你个名分。”
韩五娘冷笑:“多谢王爷手下留情,没想过灭了我们母女。您的吴王府,妾可不去,府里正妃侧妃都有,侍妾一堆,王爷能给妾什么名分?妾现在虽是商人,出去见了面,人都要称一声韩掌柜,不比称一句侍妾韩氏动听?妾当商人身份是不高,一样呼奴使婢,前呼后拥,衣食住行都是上好的,不比都城的普通官宦人家差。”
吴王被怼得哑口无言,半天才道:“五娘,随便你吧。不过,咱们的分成,要改为五五分成,你看如何?”
韩五娘道:“不行,就三七开,妾现在还有女儿要养呢,支出更大。盼盼的命不好,没有父亲挡风遮雨,妾得处处为她打算。王爷觉得不划算,咱们之间的协议作罢,妾过段时间就走。都城里不好立足,天下大得很,总有妾容身之地。”
吴王气得要死,这个女人油盐不进,硬气得很。可自己又拿她无可奈何,以前还能用亲王的名义压一压她的气焰,可是自从两人的关系从纯合作转为男女之情,五娘就不怎么怕他了。现在有了女儿,更是有恃无恐,明知道他孩子少,对每一个孩子都充满期盼,还总用反话来激他,想气死他吗?
韩五娘看他面色变来变去,笑道:“殿下,您很善于经营,自己开的那几件生意,到如今已是日进斗金,没有妾的帮扶,都够用的。西市的鹤飞百货,东市的鹤翔商栈,城外的闲云燃料木器行,沿丝路两边开的三十六家飞扬车马店,还不够您操心?非要把手伸进妾的生意里不成?妾也要生存,还要养女儿,不容易的。您给不了女儿什么,妾将来就是积攒些家业,也是给盼盼留的,不会落到外人手里。”
吴王定定看五娘几眼,哼了一声,沉着脸,袖子一甩,走了。青梅不知内里,此刻抱着盼盼小姐,呆立在一边,对女主人万分佩服,面对亲王,也能无惧无畏,侃侃而谈。韩五娘笑笑,对青梅道:“看见了,男人都一副嘴脸,甭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自私得很。看来,殿下的意思跟我想得差不多,我须得找个退路,把生意往外迁移一些。实在不行了,一拍两散,领着我姑娘去广州享福,反正我的钱几辈子也花不了。”
第二日恰是休沐日,不用上朝,吴王一个人坐在书房,越想越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有人来禀,广平郡主昨晚到了都城,因为长途奔波,把东西一归拢,天色就不早了。今日一早,就带了青州特产来看父王。
父女见了面,广平郡主发现父王的脸色不大好,想来昨晚没休息好。劝道:“父王,您面色很差,平日要保重身体,不要总是喝酒熬夜。”
吴王点点头,挤出笑容,问了她在青州的生活,知道过得不错,小两口关系也更和睦,心情略好点。想着韩五娘又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盼盼虽不能享受郡主的名分,却能富贵一生,还能增进自己与韩氏的关系,也算不错。再想着,王妃身怀六甲,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了,说明自己的子嗣兴旺,这是好事,又何必跟韩五娘那样的人生气呢。
吴王留长女用饭,吴王妃与一众有头脸的女眷也都来了。微生的瓜果在路上十来天,竟然成熟了。众人吃了郡主送到的青州瓜果,都赞好吃。详问青州密州的情况,郡主只说了西凤陵的事,别的都推说不清楚。吴王妃便酸溜溜地说了一句:“王家人能干呢,他们家的花卉与瓜果又上市了,几乎垄断都城的市场。要不是看你父王的面子,御史都要参奏了。”
郡主看这个继母一眼:“那御史太闲了吧,农产品而已,不违法啊。律法只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又没说不让种地,种了地自然有农产品出手。咱们出身好,谁家还没有庄园土地?想种什么就种呗,别人又不会说什么,不会经营就怪不得别人发财了。”
杨氏被郡主顶了,一时无语。江侧妃在旁边笑道:“郡主,王妃夸王家能干,没别的意思。这该是谁的财就是谁的财,别人家种的都是寻常作物,稻谷和豆类多。就是种上些果树,结得也不理想,能选出一成好果就不错了。偏王侍郎家,种的瓜果太好了,比西域拉过来的品相还好,难怪能卖高价,还供不应求呢。”
广平郡主浅笑:“那是王家有本事,不然,父王也不会把本郡主许配给王家公子。可见,父王眼光好,又疼本郡主。”
王妃叹口气:“郡主说的是啊,青州和密州两处封地,不都让王家公子管着了吗?那潜秀山庄也卖给王大公子,自己儿子还啥产业也没有,你父王的心哟,偏得没边了呢。”
广平郡主脸色一沉:“亏您还是百家世族杨家的姑娘,原来一样的心胸狭窄,没比我母妃强到哪里去,母妃死得可太冤了。本郡主一个没了娘的女子,父亲偏疼一点,又有什么可说的?一不影响江山社稷,二不会继承爵位与王府。您要是死了,父王也会更疼您生的孩子。”
大家当场一愣,吴王妃脸色就不好了,吴王妃有些下不来台,她就是眼气,凭什么好事都给广平的夫家,自己的儿子却没借到什么光。孕妇本来心思就重,受不得委屈,这会儿性子上来了,猛地起身:“广平,本妃是你的继母,你如此顶撞与我,太不懂事了。如果御史知道了,定要参你不孝不悌。”
吴王也是怒色上涌,不过吃口饭,净说那些没用的作甚?他一拍案几:“好了,吃饭也堵不上你们的嘴。广平说得没错,你确实有些心胸狭窄,搬弄是非。她是本王的长女,本王就是偏爱了。王家二位公子确实有才,王雷又是本王女婿,让他帮着管理一下封地的事务,怎么了?又不是把青州和密州送给王家,那还是本王的封地。潜秀山到手后,本王也派人去看过了,荒山秃岭,没甚出息,卖给王家,人家要出一百多万呢,又不是白给。”
吴王妃更气,有些口不择言:“王爷,给皇家当儿媳也太不容易了,以前听说过青衣君的事,弄死了不过给个虚名就是了。便是您前面的结发妻子,也没得着好,您既然如此看妾,干脆也把妾弄死吧,你再换个更好的当王妃。”
吴王当场就愣住了,这就是名门大家培养出来的姑娘,这就是父王亲自给儿子挑的媳妇?真就应了广平的话,也没比出身平常的林氏强到哪里去,甚至更嚣张,更是口无遮拦。前六弟媳的事,是个禁忌,父王不让人提起,为了封王家人口,又是给王家的儿子安排官职,又是给青衣君封号。还有前吴王妃的事,更是不能提,一提起林氏,他眼前就出现那晚的情形,林氏疯狂地笑着,一头撞向大柱那头破血流的样子。何况,还有林氏和自己的女儿在眼前,把事情挑破,对大家有什么好处?
吴王把酒杯狠狠摔到吴王妃的面前,指着她骂:“杨氏,就冲你如此放肆,如此不修口德,胡说八道,你确实当不起吴王妃。天下女人多的是,你想死就去死吧,本王不拦着。”说完,把袖子一甩,愤然离席。
吴王妃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受了这样的刺激,肚子开始一抽一抽得疼。她一下子把案几上的东西全扒拉到地上,目色发红,胸口起伏。
广平也是年少气盛的年龄,此时憋了一肚子气,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哎呀,有些人不过出身好些,就以为比别人强百套,岂不知在上位者眼里,不过如此。人家青衣君死得冤,皇祖父开恩,娘家借了光,自己也有了封号和待遇,不冠夫姓,独自成神。母妃是窝囊些,可好歹也当过原配嫡妻,皇家宗牒上明白记载着。有些人,不过妾室上位,永远越不过母妃去,有什么好嚣张的,看把父王气的。本郡主读过《道德经》的,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上,少了谁都照样流转。”
当时,就有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来劝:“郡主,求求您别说了,先回去歇着吧,王妃到底是长辈,已经怀孕近八个月了,受不得刺激。”
广平郡主看那妈妈一眼:“杨妈妈,王妃说别人时,口不择言,就没想着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个金疙瘩?别人回敬几句,就受不了,把那肚子拿出来吓唬人。刚才父王可说了,想死就去死,不知道您是想喝药,还是想上吊?再不济,出了门投河跳井也方便。”
吴王妃听了这话,当时气得仰倒,众人赶紧去扶起来,吴王妃面色惨白,捂着肚子叫唤。江侧妃看事情不好,一连声让人去请王爷。广平郡主也有些心慌了,吩咐人拿了父王的手令去请几个太医,又让人去请稳婆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