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山点头:“别的贵人,曾某也不熟识。但是梁王殿下是曾某的主子,曾某了解情况,也能说上几句话。梁王妃姓王,是礼部王尚书的嫡长女,外祖是景阳侯长孙家。她出身算不错的,长得也行,脾气好,略有才华。可惜是个没用的,过门两年多了,既不能生财,又没有生育。王尚书夫妇对她淡淡的,不怎么扶持,长孙老侯爷父子和兄长又不在都城,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没什么用。姑娘要是到梁王身边,以你的手段,用不了多久,就能从偏缝儿改为正缝儿。有你相助,梁王夺嫡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到时候,你居功至伟,少说也能当上贵妃娘娘。能不能封后,咱们看情况再说。女子到了这一步,基本上算登顶了。”
曾秀云听了,微微皱眉:“照你这么说,梁王是个渣男呢。好歹是结发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也才成亲两年多,都正年轻,怎么就保证以后不生育?人家出身好,长得好,脾气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小姐这样的,出身不如王妃,长得一般,脾气不好,心眼还多的,他就能喜欢了?”
常久山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今陛下,有十多个儿子,梁王最有希望夺嫡成功,到那时,你最少是贵妃娘娘。要是你生下儿子,培养得聪明能干,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曾秀云冷笑:“没影的事,先生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呢。姑娘虽然孤陋寡闻些,也知道梁王是六皇子,上面有五位兄长,下面有八九个皇弟。当今陛下还不到五十岁,可能还会继续生养,谁知天子寿数几何?又会相中谁来继位?”
常久山道:“陛下的长子宣王殿下,今年三十岁,生得四方大脸,孔武有力,略输文采。可惜生母只是个宫女,又早亡了,这出身估计很难登顶。次子楚王殿下倒是皇后的嫡子,今年二十七岁,病怏怏的,风略大点就得卧床三日,便有雄心,也是壮志难酬。三皇子齐王殿下是秦贵妃所出,今年二十六岁,秦家祖上是开国勋贵,世代出武将,家世挺硬。可惜三皇子小时候打马球,摔坏了腿,成了残疾。这从古到今,除了开国君王,可有身体有损的皇帝?四皇子吴王殿下,是赵德妃所出,今年也是二十六岁,是最有力的竞争人选。不过,赵家势力一般,只有个世袭的四品侯爵之位。赵德妃又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一直在打压他,有人说德妃不想让儿子夺嫡,给他娶得是家世普通,个人条件又差的王妃,到现在也没有嫡子。五皇子越王殿下今年二十五岁,他的母亲蒙才人,是南羌兵败献上来的美人,有异族血统,不为陛下喜欢。再来就是六皇子梁王殿下,二十五岁,母亲郑淑妃可是荥阳郑氏五房嫡出的女儿。”常久山一口气说这么长,有些口渴,饮了一口薄荷饮子。
曾秀云追问:“其他皇子呢,什么情况?难道就没有母族出身好,个人条件优秀的?”
常久山笑了:“郑家的势力既庞大又隐秘,淑妃娘娘的手腕了得。她入宫后,独得圣宠,自梁王出生后,大约有五六年,都没有皇子出生,七皇子和八皇子都是今年才十八岁。”
话说到这里,曾秀云这样通透的人大致明白了。郑家人脉广,郑淑妃心狠手辣又有脑子,她没有儿子时还好一点,一旦有了儿子,后面就不许再有年龄相近的孩子来争。这就好比蜂王定理,一窝蜂只能有一个蜂王,后面出壳的全都咬死。
听常久山这样分析,有些道理。不过,曾秀云并不愿意轻易吐口,她叹口气:“你分析得有些道理,不过没什么用啊。最有希望的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娶了正妃,府里恐怕是妻妾成群了,本小姐这后来的,给他们当侍妾啊?再说了,梁王这样凉薄的人,对结发之妻都不行。本小姐这种半路出家的,还怕他卸磨杀驴呢,别贵妃没当上,一根白绫要了姑娘的小命。姑娘不差钱,不跟他也能吃喝玩乐一辈子,不指望着嫁入豪门受那个累。”
常久山道:“怎么,你还把四皇子也考虑进去啊?他不受母妃喜爱,德妃把他府里搅合得太复杂了。给他娶的正妃林氏,出身一般,而且蛮横暴躁,如今有一个女儿,也是王府唯一的女孩。杨侧妃出身弘农杨氏,未见如何,只有她是陛下亲自指婚的,动不了。江侧妃的父亲是正四品军职,她本人也有些武艺,就是长相实在是一言难尽。还有两个庶妃,五个侍妾,哪一个的娘家都比你父亲的权势大。你要是进了四王府,真就如你说的,你要个头没个头,要容貌没容貌,很难得宠,白白把钱给吴王养妻妾啊?”
曾秀云道:“你咋那么瞧不起人呢?本小姐说过考虑四皇子了吗?你说说,六皇子和四皇子比,优势在哪里?”
常久山道:“表面上,两位的条件是差不多。不过对你来说,还是六皇子更划算些。六皇子只有一个正妃,两个侍妾,都没有生孩子。王妃脾气好,还佛性,好糊弄得很,进了府,不管你身份如何,只要梁王殿下喜欢,你就是无冕之后。要是抓紧时间生下孩子,就有可能转正。对于亲王来说,嫡子的重要性非比一般,人家是真有王位要继承啊,懂不懂?”
曾秀云想了几天,就同意了,人总得拼一拼,自己本来就要找靠山,亲王这样的靠山不是最好的吗?而且,六皇子的年龄也好,与二十三岁的自己很相配。
常久山安排着让曾秀云与梁王见了一面,就在城外梁王的别庄里。曾秀云来的时候,正是近午时,阳光灿烂。梁王的别庄风景很好,只是季节不对,大冷天的,积雪覆盖在枝条上,有雪中琉璃世界的感觉,如梦似幻。
梁王从客厅迎出来,曾秀云行了礼,抬头看,不禁怔了一下,男人生的如此漂亮也不多见。梁王此时正当年,他身量又高,冬日不显臃肿。锦衣狐裘,金冠玉带,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样一打扮显得玉树临风的。他眉目如画,玉面朱唇极是好看,大拇指上戴了一个温润如脂的白玉扳指,连那手都是白皙修长的。
东陈国立国到现在近二百年了,每一代帝王挑后妃都是捡漂亮的,就是政治联姻也是各家族挑选容貌周正的。基因一代代延续改良下来,皇子们大多数都长得不错。梁王的生母郑淑妃人品是差劲点,外貌却是极艳丽的,梁王的长相就随了母亲。
世上有几个女子不爱美,曾秀云狠狠心动了。没多久就入了梁王府,很快就撺掇着梁王把王妃王氏关到后园,才有开篇时发生的那些事。启辉十二年腊月,梁王妃被烧死,梁王与曾秀云受伤。在都城养了几年,又得华神医给梁王重新接骨,陪着去了龙州封地。华神医在龙州呆了两年半,一直帮梁王复健,梁王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在东陈西北贫瘠的龙州府城里,坐北朝南的梁王府算是鹤立鸡群,建得十分气派。反正山高皇帝远,梁王又是皇子,也无所谓越制不越制,王府用了重檐歇山顶的形制,飞檐吊角,看去像皇宫的大门似的。
梁王自己住在正中间的勤德院,他不怎么喜欢王妃卢氏,除了初一、十五去王妃处住一宿,平时更愿意一个人住。
府里的正院叫拾翠院,在后院的东北方向,住着梁王妃卢晓芬。卢晓芬是个通透的,知道梁王的德性,也不去惹他,只要不找麻烦,她什么都容得下。皇帝派了四个姑姑把王妃保护起来,梁王不敢怠慢。加上以前王善一的事,他也是有点懊悔了,有所收敛。两人相敬如宾,客气地过日子。
宅子的西南有兰漪院,住了曾侧妃和贴身侍女春桃、秋梨。曾侧妃随梁王来龙州时,病情差不多好了一半,此时除了记忆和思维不如常人,生活都能自理。
王府日常的生活是,梁王早上起来用了虫草燕窝粥,锻炼一下身体。上午理事,下午休闲,晚上跟侍妾们鬼混。华神医临行前,语重心长地暗示梁王:“王爷今年三十了,还没有子嗣,该保养保养。老夫主要擅长外科,这男科之类的事不大懂,您找个好大夫问问。”
梁王也不笨,听了华神医的暗示,赶紧找了个好大夫,让诊了脉。那大夫姓孙,家乡是河北道魏州永济县人,是男科高手。行家一出手,早诊出来梁王的脉不妥,这是在小时候就有人给孩子用了什么不该吃的禁药。这辈子想要孩子,希望不大,就连寿数也会大大缩减。
孙大夫不敢说实话,这是有权有势的藩王呀,这要追查起来,又是血雨腥风,得牵连多少人呀。自己就是个大夫,万不可卷入皇家的阴私权谋中去。再说了,不孕这种事,最是说不准。要是万一妃妾们争气,生了孩子,自己的招牌砸了小事,梁王生气自己诊断不准,别再收拾了自己。
孙大夫叹口气,试探着道:“梁王殿下,您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这些年太劳累了,或许受过伤,导致精气受损,要补一补。”
梁王也叹气:“孙大夫所说不差,本王前几年是受了伤,光骨都接过三回,又复健三年,这才好些。不过,每到阴雨天和下雪天,骨头还是觉得酸痛。”
孙大夫一听这话,马上顺杆子爬:“原来如此,那就对了。您还年轻,也不是体寒之症,人参肉桂之类的太热,怕您虚不受补。您别怕麻烦,吃些平补的。吐蕃离龙州不算远,那吐蕃全境都是高原,境内的山区一年都是高寒,生存环境很考验人,偏生有一种珍贵的药材,叫作虫草。虫草既不算是全草,也不算是整虫,是一种菌类复合体,对补养身体有奇效。每年初春,那些吐蕃的山民们成群结队地去挖掘,高价卖给汉人,帮补一年的生活。还有安南一带的暹罗国,有一种金丝雨燕,每年用口中特殊液体,在海边的悬崖峭壁上做窝,人称燕窝,也是一种珍贵的药食同源之物,特别滋阴壮阳。暹罗的山民有特别善于攀援者,冒死采摘,高价售给贵族。您让人买燕窝,去了杂鱼、鸟毛,收拾干净,加了山泉,冰糖,小火熬煮成粥。再买一些虫草,焙干磨粉,加到燕窝粥里。每日一盏,肯定能把身体养好。”
梁王听了皱眉,孙大夫说的两样东西,一听就很难弄。一个大南头的,去一趟暹罗来回得半年时间了。吐蕃的虫草只每年春季才有,数量又少,肯定难得。难得的东西,价格就特别贵,每天一盏,得不少钱呢。
孙大夫前脚出了梁王府,抹一把头上的汗,总算糊弄过去了。后脚赶紧离开龙州,回家乡去了。他为啥介绍这么难弄的东西,就是让梁王费心费力还费钱,功夫全搭到弄药上去了,没空去想他的医术好不好。
梁王心中半信半疑,又找当地一些大夫来瞧。龙州本是荒僻之地,好大夫少,大多数是滥竽充数混口饭吃,哪里看得出病因。不过混饭吃的人,特别会察言观色,旁敲侧击地知道孙大夫的脉案和方子,都有志一同的赞成。梁王没办法,只能尽力去办。本来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一个藩王,手里还是有钱的,为了子嗣,就必须舍得用药。
可是药不对症,补是补了,梁王人也胖了,面色也好了,都开始有小肚腩,还是没有一儿半女。曾秀云一天好过一天,脑子渐渐清明。有一日,她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呆坐半晌,忽然屋里屋外的一通翻找。
看曾侧妃忙得满头大汗,侍女春桃问:“娘娘,您找什么呀?”
曾秀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问她:“春桃,本妃的东西呢?怎么全都没有了?谁动了本妃的东西?”曾秀云此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脸色苍白,完了完了,寻常的金银珠宝丢了,她肯定心痛,可不会那么绝望。她的笔记本不见了,里面记载着她刚穿越过来,趁着记忆还清晰的时候,记录下来的很多数据。到了这个时代,没有相关的资料,没有计算机,光有算筹和算盘,再想得出准确数据,可就要绞尽脑汁了。她病的这几年,脑子里原来的知识也开始模糊,不知道手上的技术退化成什么样子了。
春桃看她不对劲,只好把梁王请来。梁王安抚了一下曾侧妃,曾秀云知道目前不能把情况说出去,梁王是个典型的渣男,眼里只有利益,要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大减,没了利用价值。前王妃王善一的昨天,就是她曾秀云的明天。她勉强笑了笑:“妾的东西被贼人偷了,王爷就没想法子找一找?可有什么目标?”
梁王摇摇头:“秀云,你清醒过来,本王真是太高兴了。龙州偏僻,百废待兴,全指着你出谋划策呢。”
曾秀云心里暗骂,这死渣男,倒是一点也不掩藏他的利用之心。还是春桃劝道:“王爷,侧妃娘娘刚刚清醒,脑子恐怕一片烦乱,毕竟六七年的光景浑浑噩噩,还得恢复恢复。”
梁王的一拍头:“是啊,本王太高兴了,今晚上要跟侧妃喝点小酒,让王妃作陪,咱们庆贺一下。”曾秀云一愣,王妃?谁呀,王善一不是烧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