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开始慢慢浮现。”
北雨沫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在审视过去的画面,
“最明显的就是……她身上总是会有伤。”
“伤?”
于乐宁的心提了起来。
“嗯。”
北雨沫点点头,
“一开始是些不起眼的淤青,在胳膊肘或者小腿上,颜色很淡。她总是穿着长袖长裤,即使是大夏天也很少穿短袖校服。偶尔在体育课换衣服,或者宿舍里不小心露出来,她也会立刻遮掩过去。我问她怎么弄的,她就说是摔的,或者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了。那种敷衍的态度,和她平时沉默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我也就没太在意,只觉得她可能运动神经不太好,或者宿舍的床梯太窄了。”
“可是后来,”
北雨沫的语气凝重起来,
“那些伤痕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不对劲。淤青的面积变大,颜色从浅黄变成深紫,甚至有些地方看起来像是擦伤后结痂又裂开的样子。有一次上体育课,她跑步时动作有点别扭,我眼尖地看到她后腰的衣服下面透出一块暗红色的印子,边缘发青,绝对不是普通的磕碰能造成的。”
“我开始觉得不安了。”
北雨沫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联想到她总是独来独往,性格孤僻,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是不是……被家里人打了?”
这个猜测让于乐宁也深感认同。
校园霸凌她听说过,但家庭暴力……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更是难以想象的阴影——毕竟也算是她的亲身经历了。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北雨沫继续说道,
“她从不提起家人,家长会也从来没人来参加。我偷偷去问过班主任,旁敲侧击地打听阮阮家里的情况。班主任当时叹了口气,说阮阮的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非常忙,几乎没时间来学校,平时都是寄钱给一个远房亲戚照顾她,但那个亲戚好像也管得不多……班主任还让我多关心关心阮阮,说她性格孤僻,需要朋友。”
“父母在外地?”
于乐宁愣住了,
“那……被父母打的可能性不就……”
“对。”
北雨沫苦笑,
“我当时也懵了。父母不在身边,那个所谓的亲戚我们谁也没见过,更不可能天天打她。那她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摔跤不可能摔得那么频繁,那么严重。”
巨大的困惑和担忧笼罩了当时的北雨沫。
她看着身边这个好不容易才对她敞开心扉一点点(虽然只是非常微小的一点)的朋友,看着她沉默寡言下可能隐藏的痛苦,北雨沫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我决定直接问她。”
北雨沫的语气带着一丝当时的莽撞和坚定,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她应该可以信任我。那天晚自习后,宿舍里就我们俩,我鼓起勇气,指着她手腕上一块新添的淤青,很认真地问她:‘阮阮,你告诉我实话,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北雨沫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而黯淡。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不是委屈,而是,害怕......那眼神快得像闪电,一闪即逝,但我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她猛地抽回手,把袖子用力拉下来盖住手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然后,她看着我,那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空洞和疏离,但比平时更冷,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只说了两个字:‘没事。’”
“我还想追问,她却直接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床铺边,拉上了床帘,把自己彻底隔绝开来。那晚,无论我在外面说什么,她都再也没有回应过一个字。”
“从那天起,我感觉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联系,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
北雨沫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她又变回了开学时的样子,对我的关切不闻不问,在宿舍里,她完全当我不存在。”
“那段时间,我很难过,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问了一句关心的话,为什么会引起她那么大的反应?”
北雨沫叹了口气,
“容不得我继续纠结,为了维持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友谊,或者说,为了不让她彻底沉沦下去,”
北雨沫看着于乐宁,眼神里充满了当时被迫妥协的苦涩,
“我选择了放弃。我不再追问她的伤,不再试图探究她的秘密。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她保持着那种‘安静’的相处模式——不靠近,不远离,不触碰任何敏感话题。只有这样,她才慢慢‘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虽然依旧沉默,但至少不再刻意躲避我。”
北雨沫拿起筷子,拨弄着餐盘里早已凉透的饭菜,声音低沉,
“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直到那一晚之后,一切真相全部解开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如同剧目在眼前展开......
......
那是初一上半学年刚过一半的一个普通晚自习后。
北雨沫和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女生——性格活泼的莉莉和有些娇气的小霞——说说笑笑地回到宿舍楼。
推开宿舍门时,她们都愣了一下。 阮阮竟然已经回来了。
在这之前,阮阮通常是宿舍里回来最晚的一个,有时甚至熄灯前才匆匆进门。
而此刻,她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三瓶冰镇饮料,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显然是刚从楼下小卖部的冰柜里买回来的。
更让北雨沫感到奇怪的是宿舍里的气氛。
莉莉和小霞看到阮阮和桌上的饮料,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很自然地走了过去。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莉莉大大咧咧地拿起一瓶饮料,语气带着一种北雨沫觉得有些刺耳的熟稔和随意,甚至可以说……有点轻慢,
“谢了啊阮阮。”
小霞也拿起一瓶,声音娇滴滴的:“就是嘛,难得你这么贴心,记得给我们带冰的。”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这种近乎使唤的语气……和她印象中的两人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