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沉重的黑色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推开又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凄风冷雨,也将那间小院的气息彻底封存。
府邸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曾国宇周身裹挟的、仿佛从骨缝里渗出的沉重寒意和挥之不去的硝烟血腥气。他脚下的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清晰而肮脏的泥泞印记,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
“国宇!你回来啦!”
一个雀跃、带着娇憨惊喜的女声打破了前厅的肃穆。徐孝薇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织锦缎旗袍,裙裾翩跹,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从侧厅疾步冲了出来。
她毫不迟疑地扑进曾国宇冰凉的、还带着湿气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脸颊亲昵地蹭着他军装冰硬的金属扣带。
“可算回来了,等得人家心焦!”她仰起头,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欢喜,丝毫没有察觉到怀中男人身体的僵硬与抗拒。
然而,下一秒,她精致的柳眉就拧了起来,指尖拂过他军装肩膀和手臂处明显被树枝刮擦起的毛边,又低头看着他糊满泥浆、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军靴。
“天哪!”她惊呼一声,松开手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丈夫,“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剿匪也没见你如此狼狈过!”
她的关切里带着大小姐特有的娇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像个野人了!快让我看看,受伤了没有?”说着又要靠近检查。
曾国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耳畔嗡嗡作响。徐孝薇娇脆的声音此刻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疲惫不堪的神经里。
他累极了,从身体到灵魂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五脏六腑都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根本没有心思,也挤不出一丝力气来应付她的盘问和触碰。那间小院里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呼吸,和冰冷指尖的触感,像烙印一样灼烫着他的心神。
他薄唇紧抿,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灰,眼神沉肃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听见徐孝薇连珠炮似的问话,也看不见她担忧的脸庞。
就在徐孝薇的手即将再次碰到他时,一直沉默紧随其后的柳临峰一个箭步上前,巧妙地隔开了些许距离,脸上挂着训练有素、滴水不漏的恭敬笑容:
“夫人不必担心。今日城外新兵演练,出了点小意外,惊了督军的坐骑。”柳临峰语速平稳,眼神诚恳,“督军反应快,及时控住了马,只是被带倒擦碰了些树枝,受了点惊吓,并未受伤。让夫人忧心了,是卑职护卫不周之罪。”
“坠马?!”徐孝薇美眸圆睁,拍了拍胸口,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换上那副娇俏的神情,带着点嗔怪和笑意看向曾国宇,“哎呀,吓死我了!原来只是惊了马呀?我们堂堂黔州督军,枪林弹雨都不眨眼的,今天怎么倒像是娇弱起来了?”
她伸手想去拉曾国宇的手,语气轻松得像在打趣,“一点小惊吓就唬成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