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座,”他语速加快,压得更低,每一个音节都敲在曾国宇紧绷的神经上,“您知道,您留在这里的每一刻,就有多少双眼睛,会像嗅到血腥的鬣狗一样,死死盯进这个小院里来!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连下床都做不到,更遑论……”
“她这个样子!” 曾国宇猛地回头,眼眶赤红,里面翻涌的不是暴怒,而是一种近乎碎裂的哀恸,“我…就陪陪她…都不行吗?!” 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孩子般无助的祈求,完全剥去了督军的威严,只剩下濒临崩溃的最原始的恳求。
柳临峰的心像是被那目光狠狠刺了一下,但他必须硬起心肠。
他喉结滚动,压下叹息:“督座,眼下…只能再想办法。烟烟…她是府里老人,心细也靠得住。我再拨一队最精干的亲兵,日夜轮守,将这院子围成铁桶。等黔州的局势再稳一稳,尘埃落定……您总有时间陪小姐的。”
“总有时间”这四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承诺。
回应柳临峰的,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和白芷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
曾国宇缓缓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那张苍白脆弱的小脸上。他伸出因常年握枪而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白芷冰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滚烫的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细小的擦伤边缘。
“等等四哥……”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抵住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再等等……等四哥把那些腌臜事都料理干净……” 他顿了顿,仿佛要将这誓言刻进骨血里,“四哥…带你走。走得远远的……”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贪婪地看着她紧闭的眼睫,毫无血色的唇,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烙印在灵魂深处。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每一秒都沉重如铅。
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留恋的力气,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阴影,沉沉地覆盖在床前。
他终究是一步步,走向那扇隔绝了短暂温存与冰冷现实的门槛。步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之上。
柳临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替他轻轻带上房门。
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看着督军僵直而疲惫步入沉沉夜色的背影,柳临峰心底无声地叹息——
哪有那么容易……督座……
事情……是永远也做不完的。
烟烟已经被接了过来,垂手立在廊下阴影里,像一株沉默的蕨草。
曾国宇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寒冽,他甚至没有侧眼看烟烟一眼,仿佛她只是廊柱旁的一道影子——他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方才与小院内短暂的温情对峙中耗尽了,只剩下一个被责任和焦灼掏空的躯壳。
柳临峰紧随其后,在经过烟烟身旁时,脚步微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守好小姐。寸步不离。”
烟烟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胸口,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