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噗嗤笑出声,又急忙捂住嘴。白芷眼中狡黠的光让她想起嫡母养的那只白猫,偷了鱼干后也是这样得意地眯着眼。
\"我...我嫡母养过一只白猫。\"秋棠的声音不再发抖,\"它总爱睡在绣筐里,把丝线缠得乱七八糟。\"她突然比划起来,\"有次嫡母的绣绷上——\"
树枝在泥地上划出凌乱的线条,秋棠猛地住口。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事,怎么配入贵人的耳?
但白芷已经托着腮凑过来:\"后来呢?猫被抓到了吗?\"
\"它、它跳窗跑了。\"秋棠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泥土,\"嫡母罚我补绣完那幅《百子图》,我熬了三个通宵...\"她忽然发现白芷的睫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蝶翼,随着她的讲述轻轻颤动。
\"你会双面绣吗?\"白芷突然问,\"我总学不会藏线头。\"
秋棠眼睛一亮:\"要这样绕...\"她抓起两片草叶当丝线演示,粗糙的指腹翻出灵巧的花样。白芷学着她的动作,却把草叶扯断了。
\"曾小姐的手是握笔的。\"秋棠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姨娘说,手上茧子长在哪,命就定在哪。\"
泥地上的水痕突然洇开。秋棠这才发现白芷的月白旗袍下摆已经沾满泥点,像落了一群灰蝴蝶。她慌忙去擦,却听见头顶传来轻柔的声音:
\"你看,我的茧子在这里。\"白芷摊开掌心,指节处有细薄的茧,\"四哥说这是'反骨茧',因为我小时候总偷偷练枪。\"
秋棠忍不住笑了,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六岁那年,不小心打翻了嫡母的胭脂盒...\"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白芷笑着问下去:\"然后呢?\"
\"然后...\"秋棠的声音越来越流畅,\"我用姨娘攒了三个月的月钱,偷偷买了一盒新的。可嫡母说那是劣等货色,罚我跪在碎瓷片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慌忙住口,\"对不起,我说这些无聊的事...\"
白芷却轻轻握住了她沾满泥土的手:\"人生就像种菜,有杂草也有好苗。你受了这么多苦,以后一定都是好日子。\"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秋棠心中某个紧锁的匣子。她想起七岁那年躲在柴房哭,被厨娘发现后挨的那顿打;想起十二岁时因为偷看弟弟的课本,被罚三天不许吃饭;想起被送来霍家那晚,嫡母那句\"总算甩掉这个赔钱货\"...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秋棠慌忙用手背去擦,却把泥土抹了一脸。她羞窘得无地自容,却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白芷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哭出来就好了。\"
秋棠僵住了。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抱过她。嫡母的触碰永远伴随着掐拧,下人们的安慰止于敷衍。而此刻,这位初次见面的千金小姐,却给了她最纯粹的温暖。
她偷偷抬眼,透过泪光看见小洋楼的窗口。少爷正站在那儿,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们。秋棠心头一颤,慌忙挣开白芷的怀抱:\"曾小姐,我、我弄脏了您的衣服...\"
白芷却笑了:\"泥土有什么脏的?它们孕育生命,是最干净的东西。\"
阳光忽然变得格外明亮。秋棠看着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恍惚间觉得,自己灰暗的人生里,似乎真的照进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