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疏策几乎是第一时间抬手,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头顶那只折磨了他整晚的“罪证”——傻气的小黄鸭发夹——摘了下来。
他捏着那小小的塑料鸭子,在夜色中借着霓虹的光线面无表情地审视了一秒。
随即像处理掉什么微型定时炸弹般,迅捷而精准地塞进了机车夹克的内袋深处。拉链拉上,仿佛彻底封印了这段“黑历史”。
花浸月则笑嘻嘻地取下自己发间那只毛茸茸的白兔发夹,手指珍惜地抚过软绒。
小心翼翼地放进她那个洛丽塔风格手袋的专用小隔层里,嘴里还哼着刚才演唱会的调子:“小兔兔乖乖~回家给你找个水晶窝!”
宁曦宛看着段疏策那副“终于解脱”的冷峻表情,撇撇嘴,但也没再“强权”干涉。她目光转向稍远一点灯柱下的夜清流。
夜风拂过他额前微乱的碎发,他正抬手,指尖轻轻捏住那枚粉色的草莓发夹,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
他并未像段疏策那样急于藏匿,只是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抹在夜色霓虹下依旧显得柔和的粉色,然后迈步朝宁曦宛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草莓安静地躺在他线条明晰的掌纹里。
“给你。”夜清流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宁曦宛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塑料草莓还带着他掌心的微温。
“干嘛给我?你的‘荣誉勋章’自己收着呗!”她故意揶揄道。
夜清流没接茬,灰蓝色的眼眸在灯影下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只淡淡道:“饿了。”
这两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宁曦宛被演唱会兴奋感暂时压下去的饥饿开关。
她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夜风里格外清晰。
“噗!”花浸月立刻笑出声,凑过来抱住宁曦宛的胳膊摇晃,“宛宛姐!浸月也饿啦!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段疏策已经戴上了头盔,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闻言,低沉的声音从头盔下闷闷传出:“去哪?”
宁曦宛眼睛一亮,把草莓发夹随手塞进自己小包,瞬间忘了刚才的话题,一拍手:“火锅!必须火锅!庆祝我们成功逃课……啊不是,是庆祝我们享受了一场完美的音乐盛宴!”
她飞快地改口,眼睛狡黠地眨了眨,“我知道一家超棒的!二十四小时营业,食材顶级,包厢还贼安静!走!”
她不由分说,率先跳上段疏策机车的后座,拍了拍他的肩:“导航,听我的!‘鼎沸居’!”
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两辆黑色的机车如同融入夜色的游鱼,灵活地穿梭在依旧拥挤的车流中,朝着城市另一端灯火通明的方向驶去。
夜清流坐在花浸月身后,夜风拂面,带来深秋的凉意,也吹散了演唱会的最后一丝喧嚣。疲惫感如同潮水,悄然漫上。
他微微合上眼,额角抵着妹妹头盔冰凉的后沿,灰蓝色的眼眸在闭合的眼睑下被彻底掩藏,只留下浓密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高速移动带来的稳定震动,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催眠。
“鼎沸居”的招牌在深秋的夜色里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芒。这家店以其隐秘性、顶级的食材和天文数字的价格闻名于顶级食客圈。
门脸低调,内里却别有洞天。宁曦宛显然是熟客,报了名字和预留的包厢号。
穿着考究旗袍的领班立刻露出恭敬而恰到好处的笑容,亲自引着他们穿过铺着厚绒地毯、装饰着古董字画的幽静走廊,来到最深处一间名为“松涛”的包厢。
包厢门一关,外面所有的嘈杂瞬间被隔绝。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环境雅致清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在柔和的灯光下意境悠远。
中央一张宽大的红木圆桌,中间嵌着精致的铜锅电磁炉,与整个环境相得益彰。
“哇!好棒!”花浸月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精致的洛丽塔内搭,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秘密基地!”
段疏策摘下头盔,随意将夹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他目光扫过包厢环境,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显然对这里的私密性表示认可。
夜清流则安静地脱下校服外套,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更衬得他肩线挺拔,气质清冽。只是那清冽之中,此刻似乎揉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他走到窗边,目光落在庭院里几块形态奇崛的山石上,却不像往日那样带着审视的专注,更像是目光无意识地停驻。
宁曦宛已经熟门熟路地在点菜平板上划拉着:“锅底!必须牛油红汤和菌菇清汤双拼!清流你吃不了辣,主要吃清汤那边,偶尔尝尝红汤的味儿就行,别逞强!”
她头也不抬地安排,语气不容置疑,“牛肉!顶级雪花和牛、牛小排、匙柄!毛肚、黄喉、鸭肠、千层肚!浸月爱吃的虾滑、蟹籽福袋多来两份!蔬菜拼盘、豆制品拼盘!还有……”
她手指飞快地点着。
花浸月凑到哥哥身边,指着平板上的图片:“哥哥哥哥!这个!这个黑松露和牛丸!看起来好好吃!还有这个……冰镇鲜榨的椰青!给哥哥润嗓子!”
她点得兴高采烈,完全把哥哥当成了需要投喂的对象。
夜清流对妹妹的“热情”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点鼻音,目光依旧停留在平板上,但眼神似乎有些放空。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加了份冰鲜的竹荪和一份手工鲜切羊上脑。
段疏策没看平板,直接对侍立一旁的服务生说:“鲜榨橙汁,常温。再要一份红糖糍粑。”
他知道宁曦宛爱吃这个。
很快,锅底翻滚着被端了上来。
红汤赤亮滚沸,牛油的浓香混合着花椒辣椒的霸道气息瞬间升腾,霸道地占据嗅觉;清汤则色泽澄黄,各种珍菌沉浮,散发出醇厚而温润的鲜香。
琳琅满目的顶级食材如同艺术品般被精致摆盘,铺满了桌面。
红汤翻滚着热烈的气泡,清汤则温润地氤氲着热气。
宁曦宛率先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纹理如雪花般细腻的和牛,在红汤里七上八下地涮了几秒,待牛肉变色蜷曲,立刻捞出,裹上一层厚厚的香油蒜泥蘸料,满足地塞进嘴里。
“唔——!就是这个味儿!活过来了!”她幸福地眯起眼,脸颊鼓鼓囊囊,像只餍足的猫。
花浸月则专注于她的虾滑和蟹籽福袋,小心翼翼地用漏勺盛着,双马尾随着她认真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烫好一个饱满的蟹籽福袋,第一时间就放进了夜清流面前的骨碟里,大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快尝尝!浸月给你烫的!小心烫哦!”
夜清流看着碟子里那个圆滚滚、还冒着热气的福袋,几不可查地眨了眨眼,似乎驱散了一些困意。
他拿起筷子,动作依旧优雅,只是比平时慢了一拍,夹起福袋,轻轻吹了吹,才送入口中。鲜甜的蟹籽在口中爆开,混合着q弹的福袋皮和鲜美的内馅。
“好吃。”他简单评价,声音因为刚吃了热食而带上一点温润,也驱散了些许倦意。
花浸月立刻笑开了花,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段疏策吃得安静而高效。
他主要涮清汤锅,筷子稳准狠地夹起羊上脑或竹荪,在清汤里略一汆烫便捞出,蘸一点简单的海鲜酱油,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条理感。
只是偶尔,他会默不作声地用漏勺从翻滚的红汤里精准地捞出几片毛肚或者黄喉,放进宁曦宛快要空了的碟子里。
“哇!疏策!懂我!”宁曦宛正忙着对付一片牛小排,看到碟子里新添的“硬货”,开心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段疏策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片清汤锅里烫好的娃娃菜心,放进了她堆满了红油食物的碟子边缘,算作无声的“营养均衡”提醒。
热气腾腾中,包厢里的气氛逐渐升温。
花浸月叽叽喳喳地复述着演唱会的精彩瞬间,重点描述Sara Lin如何“深情”地看到了她的小兔子发夹,以及哥哥被聚光灯“眷顾”时那“帅裂苍穹”的瞬间。
宁曦宛则绘声绘色地模仿那个王姓眼镜男生看到他们时如同“目睹外星人登陆地球”的扭曲表情。
尤其是看到夜清流头顶的草莓和段疏策头顶的鸭子时,那眼镜片都差点惊掉的细节,引得花浸月咯咯直笑。
“你们是没看到段疏策当时的表情,”宁曦宛喝了一口冰镇的椰青,促狭地看向旁边的段疏策,“浑身散发‘再看就把你眼珠子冻住’的寒气,吓得那王同学拉着同伴跑得比兔子还快!”
段疏策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竹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吃饭。”
“切,没情趣!”宁曦宛撇嘴,转头又去“骚扰”夜清流,“儿子,你那会儿感觉怎么样?万众瞩目啊!草莓王子!”
夜清流正用筷子小心地从清汤锅里夹起一片鲜嫩的鱼片,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鱼片差点滑落。
他稳稳夹住,放进碟子里,才抬眼看宁曦宛,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宛姐,食不言。”
“哟,还害羞了?”宁曦宛笑得更欢了。
夜清流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她的“魔爪”,同时将碟子里刚烫好的那片鱼片,极其自然地夹起来,放进了宁曦宛因为大笑而张开的嘴里。
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无比。
宁曦宛:“……唔?” 嘴里突然被塞进一片温润鲜嫩的鱼肉,她下意识地咀嚼了两下,眼睛瞪圆了看着夜清流。
夜清流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拿起公勺给自己盛了半碗菌菇清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热汤下肚,似乎驱散了些许疲惫,他几不可查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噗哈哈哈哈!”花浸月笑得差点把虾滑喷出来,“哥哥干得漂亮!堵住宁姐姐的嘴!”
段疏策看着宁曦宛鼓着腮帮子、一脸“我居然被儿子反杀了”的懵圈表情,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即又被他强行压平,低头专注地对付碗里的食物,只是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